沈青青受了不小的驚嚇,一回三溪村就病了。
一連幾夜夢魘纏身,好在有西洲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又請大夫瞧過開了藥,用過幾日,才稍稍見好。
是日,西洲剛陪著青青喝完藥,打算去廚房端碗紅糖薑水給妻子,一出門,瞧見蹲在邊上的蕭應。
蕭應見爺出來,起身小聲道:“爺,借一步說話。”
西洲同他進了側屋,心中已有猜測。
蕭應看他手裡拿著空碗,並沒有先提旁的,反而問:“夫人可好些了?”
這幾夜,他聽得真真的,沈青青被噩夢驚醒,低聲抽泣。
不知道他們在慶靈峰到底遇到了什麼,就連爺竟也受了傷。
可爺身上的傷口,又不像是郭興所為。
回來後,西洲隻是讓蕭應為他換過藥,並沒提及慶靈峰發生過什麼,即便郭興沒有得逞,他也不會允許妻子清譽受損的事被透露出去絲毫。
“這副藥吃完,應該就沒什麼事了。”西洲眉色軟下幾分,他知道蕭應對沈青青多少有些敵意,隻是這次事後,少年偶爾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讓他覺得,事情似乎發生了改變。
“爺,我昨日去饒州,看到國公府其他暗探留下的印記了,按日子,老國公爺的車架怕是今日就到了。”
西洲麵色冷下,滿打滿算還要四五日才到預計的日子,怎麼會突然提前。
蕭應見狀,垂首小聲問:“爺,您看咱們是怎麼辦?”
蕭應沒有主動留下信息聯絡對方,依著爺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是暫不打算將娶妻之事暴露給任何人。
以沈青青的身份,一旦暴露出來,不論是國公府也好,東宮也罷,都不會輕易放過。
藏著,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今日我便同青青說,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去饒州,不過在此之前,國公府的暗探會尋過來麼?”
“請爺放心,書畫鋪的掌櫃我已特彆叮囑過,若有人來問,隻道畫師遊山曆水去了,不知蹤影。一會兒我再去趟饒州留下信息,明日直接約好碰麵,省的夜長夢多。”
“好。”
*
傍晚,沈青青倚在床上,來回檢查手中的
這對登雲靴,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明傷。
她打算等會兒送給阿洲。
從慶靈峰回來後,可能因為原本角色在係統中的限製失效,現代記憶陸續灌入腦海。
她現在是擁有現代記憶的完整自己了。
但她的存在,原文劇情勢必會發生改變。
不過阿洲同她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小老百姓,沈青青並不覺得她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會對原文劇情產生多大影像。
很多年後,當沈青青想起今日這個念頭與抉擇時,隻笑自己當時想得太簡單。
從她選擇留下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就已經被改變。
但這都是後話了。
這時,西洲端著幾盤菜,同蕭應前後腳的進了屋,在沈青青麵前,蕭應依舊帶著布條無法視物。
沈青青見二人進來,趕緊把登雲靴藏到被子下麵,後起身去幫忙布菜。
蕭應安靜坐在桌前,聽著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生活瑣事,心也隨著平靜下來。
待用過飯菜,沈青青起身要去刷碗,聽蕭應忙道:“西洲哥,青青姐,你們且一等,我有事要說。”
“嗯,怎麼?”沈青青被西洲拉著手,又坐了回去。
蕭應麵上稍露遲疑,醞釀了下,“其實我是汴京城的大戶人家的嫡子,這次是同家裡鬨了彆扭才跑出來的,不想半途遇到歹人,眼睛被傷,上次在鎮上看過的大夫說,我這眼睛隻有京城善醫堂的大夫才能給瞧好了……而且我出來這麼久,父親母親肯定在擔心,所以我想請西洲哥將我送回京城。”
“你這孩子……”沈青青無奈長歎,之前還以為小應是孤兒,不想卻是個叛逆離家的少年郎。
不過他也真夠厲害,竟能從汴京那麼遠的地方一路跑到三溪村。
沈青青沒有多疑,聽西洲追問了幾句,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明天一早就趕緊出發吧,小應離家這麼久,父母肯定都著急壞了。”
蕭應垂首,說不上為什麼,即便戴著布條,他也不願同沈青青對視。
西洲應著,“嗯,我也想著是早去早回,今年雨雪偏多,這一來一回,怕是要一個多月。”
沈青青舍不得他去,但蕭應眼睛不便,的確也不能輕易將他托給旁人去,隻溫順道
:“阿洲不必擔心我,村裡如今有趙裡正管事,安全許多,等你走了,我沒事就找王嬸李姐他們去,總不會閒出毛病的。”
“倒是你,這次阿洲將你送回去,必然不易,你可要好好向父母請罪,日後再不可耍小性子,不辭而彆。”沈青青數落著,西洲在一旁瞧著津津有味,未想溫順乖巧的妻子還有這樣嚴厲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得伸手去捏她小臉兒。
當著蕭應麵,沈青青被突如其來的親昵嚇了一跳,跟貓兒似的,往旁邊縮了縮,不給他得逞。
西洲隻是笑笑,附和道:“我可從未見過你青青姐這般模樣,也算是拜你所賜,既然受訓,可是要字字記到心中。”
“……是,我知道了,青青姐,西洲哥。”
既是知道明日阿洲要走,沈青青想著臨彆前送鞋,實在不太吉利,又悄悄把鞋放回櫃子中,立在櫃子前半晌沒動,思量著他的行李是否還缺什麼東西。
“青青,不早了,我們睡下吧。”
阿洲喚她,輕輕拍了拍身側的床榻,他知道,貓兒在舍不得他走。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國公府到底如何,他一無所知,隻盼是柳暗花明,日後能給妻子更好的生活,若是不能,他也不強求,大不了不做那世子爺,他們夫妻有手有腳,隻要有彼此,便也足夠了。
西洲定定地想著,牽上妻子嬌嫩的手,一把將人扯進懷中,也不說話,隻默默地看著她。
臉上的傷痕已經消了下去,烏亮的眼眸一眨一眨地瞧著自己,像是有個柔軟的貓爪,在他心口一下接一下的撓著。
他俯身,湊近她額間,小聲問:“從哪兒沾了梅香,很好聞。”
沈青青瞧他眸中不加掩飾的暖色,輕輕推了他肩頭一下,“阿洲,明日還要早起,我們還是睡下吧。”
“是啊,這不是要睡下了麼。”說著,西洲狡黠一笑,摟著她翻了個身,嬌美的人已經被他鎖於身下。
暖帳搖曳,亂了彼此的紅塵之心。
翌日,臨彆前,西洲先行出去備馬,沈青青領著蕭應,看他前襟上有個扣子沒係,抬手道:“彆動。”
她為他係好,卻沒察覺到少年因此泛紅的臉。
“好了,回去了好好孝敬父母,也
早點讓你西洲哥回來。”
“嗯……”蕭應點頭,心裡亂哄哄的,兩人走到門口時,蕭應突然停下,扯著她袖子塞給她一塊玉牌。
“嗯?這個玉牌,我記得阿洲也有一塊類似的,不過已經碎了。”
沈青青打量著玉牌疑惑著。
蕭應帶著些許焦慮,快速道:“這本就是西洲哥的,之前丟在我那,你收好便是,西洲哥說了,若是沒了錢,當了換銀子什麼的隨你。”
沈青青溫和一笑,搭在他肩頭拍了拍,小聲說:“忘了我家有多少銀子了麼,還不至於當東西呢,好了,快走吧。”
沈青青收好玉牌,送他走到西洲身旁,她從懷裡掏出兩個熱乎的燒餅塞過去。
“一會兒就吃了吧,還熱著。”
西洲剛吃過飯,自然不餓,也知道妻子送來這燒餅是什麼意思,總歸是舍不得他走。
他也是,但為了她的安全,必須走。
西洲覺得,若再不利索離開,他怕是真會帶著青青一起去饒州見老公爺了。
末了,他在妻子光潔的額頭匆匆落下一吻,忍住心中的不舍勸道:“青青快回去吧,外麵天冷,我會儘快趕回來一起過年,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一幕,後來無數次夢回午夜。
她想過,如果當時她也跟過去,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阿洲再沒回過三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