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愣,繼而趕緊拱手作揖,連連告罪。“不知是蘇三姑娘,是小人眼拙,快請進,快請進。小人立時便去請殿下來。”
蘇芩坐著馬車,進了郴王府。
天色灰蒙蒙的雖不落雨,但看著卻不大好。天際黑烏烏的壓著一層雲。
蘇芩坐在明廳內,安靜的垂眸,端起麵前的青瓷小茶盅吃一口香茶,戴著流蘇墜子的發髻微微傾斜,發出清靈空響。
管家興興的過來,替蘇芩端了一碟乳餅。
蘇芩垂眸看一眼,麵色不變。
明廳入口,郴王身著華衣美服,束青玉冠,持骨扇,戴香囊,麵露喜色的過來,顯然是沒想到蘇芩竟會主動來尋他。
“姀姀,你怎麼過來了?”
蘇芩放下掌心裡托著的青瓷小茶盅,眼睫下垂,聲音輕細道:“是來恭喜郴王殿下的。”
郴王麵色一頓,而後神色頗有些冷淡的點頭。“你已經知道了?”
蘇芩用繡帕擦了擦嘴。“方才瞧見禦醫從角門出去了。”
“嗯。”郴王撩袍落座,看一眼蘇芩。今日的小姑娘穿一件銀紅色衫子,下頭一條留仙裙,襯出流暢身段,冰肌玉骨,方桃譬李,徒惹得人心癢難耐。
“是沈宓有喜了。”說這話時,郴王下意識看向蘇芩。
蘇芩麵色毫無波動,隻片刻後漾出笑來,甜甜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郴王似乎不欲多提,隻將那乳餅往蘇芩麵前推了推,“姀姀往常來我這處,最喜吃乳餅。今日我特特讓人替你做了,你嘗嘗,味道可還好。”
蘇芩伸手,拿起一塊乳餅,小小咬一口。
味道還是這個味道,隻是因著心境不同,所以再美味的東西,也是味同嚼蠟。
“很好吃,跟往常一樣好。”蘇芩又咬一口,實在是有些咽不下去,便放下了,然後吃一口香茶。
郴王殷勤的替蘇芩續茶。
“這果仁茶,你往常也極是愛吃。”
果仁茶被倒入小茶盅內,泛出氤氳熱氣,裡頭漂浮著碾碎的核桃粒和果脯、枸杞等物。豔媚的枸杞就泡發,漲漲的飄在上頭,顯得有些浮腫。
蘇芩端起小茶盅,在郴王的注視下抿唇吃一口,然後放下,道:“殿下,我祖父,真的是被陸霽斐害死的嗎?”
郴王麵色微變,勉強露出一抹笑來。“姀姀怎麼突然問這事?那陸霽斐作惡多端,害死了蘇老先生,是罪有應得。再說了,人都已經死了,姀姀大仇得報,不是應當歡喜嗎?”
蘇芩定定盯著郴王看半響,然後突兀嬌笑道:“是啊,非常歡喜。”
郴王見人笑了,心下放鬆大半。“姀姀,陸霽斐的那些舊部尚有些頑固不肯歸順,總是做出些事來惹人心煩,你可要小心些。”
郴王和陳太後心知肚明是蘇芩在裡頭搞鬼,但對於郴王來說,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事,他隻以為,這是小姑娘在跟自己鬨脾氣,畢竟這麼久了,他往常說的要娶她進門一事,直到如今還沒著落。
你看,這不是就自個兒憋不住,找上門來了嘛。
“姀姀,你放心,我定會娶你進門的。如今雖不能做正妃,但做個側妃,還是可以的。”
以蘇芩現在的身價,能嫁給郴王做側妃,在旁人看來已是祖上燒了高香。而郴王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蘇芩卻麵露猶豫。
“怎麼了,姀姀?”郴王急道:“可是有什麼心憂的事?”
蘇芩顫了顫眼睫,聲音細細道:“先前我補辦及笄禮時,表哥怎麼沒來?”
一句輕柔婉轉的表哥,似帶無限情意,惹得郴王一陣心癢難耐。他欲伸手去抓蘇芩置在案上的小手。
美人一側身,執著繡帕掩麵抽泣。
郴王一陣心疼。
“那幾日是我太忙了,你的及笄禮我可是提前備了好久。”說完,郴王趕緊給站在一旁的管家使眼色。
管家會意,立刻吩咐人去開郴王私庫,從裡頭“鄭重”取出一份“及笄禮”來。
“姀姀,這套頭麵,是我親自吩咐宮裡為你打的。”
蘇芩看一眼那頭麵,珠光寶氣,殷紅如血,石榴籽似得寶石顆顆鑲嵌其中,與金玉交相輝映,分外美豔好看。
一看就能典當很多錢。
蘇芩止住淚,笑盈盈的收了。
“姀姀,我聽說你與那項城郡王世子……”郴王點到為止。
蘇芩一蹙眉,雙眸含淚,委屈道:“表哥這是在懷疑我?”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隻是那項城郡王世子實在可疑,我擔心表妹受騙,所以關心,多問了幾句,表妹可千萬不能誤會表哥。”
終於要抱得美人歸的郴王殿下色.欲.熏.心。這時候怕是陳太後在他麵前,他都記不起有這麼一個親娘了。
“那項城郡王世子倒是小事,隻是夏首輔,對我頗多糾纏。”
聽蘇芩提到夏達,郴王的麵色一瞬沉下來。
夏達原是郴王手下的人,可自陸霽斐去後,夏達的勢力一夜壯大,占據朝廷一角,身後頗多追隨者,已不將他放在眼裡,甚至隱隱有與他作對的勢頭。
蘇芩看一眼郴王麵色,心下更冷。
若祖父的死跟郴王有關,那必也跟夏達有關。畢竟那時的夏達是郴王的左膀右臂,郴王做的所有事,夏達都有份。
一想祖父辛辛苦苦將畢生所學傳授夏達,卻被夏達這樣害死,蘇芩就覺心被人捅了個窟窿,有風灌過去,夾帶風雪,凍結成塊。
“表哥,我聽說夏夫人也有孕了。”蘇芩狀似不經意的開口。
旁人對我不仁,便不能怪她不義了。
郴王眸色一動,他按捺下心思,麵色柔和道:“姀姀是從哪聽到的消息?”
“前幾日我身子不適,吩咐丫鬟去藥鋪抓藥,恰看到那夏夫人的貼身丫鬟請了藥鋪的大夫過去開藥,我那丫鬟多嘴一問,才知開的是保胎藥。”
郴王暗喜,心下盤算開,麵上卻還要安慰蘇芩,詢問她身子哪裡不適,又言說這風涼夜晚的,可要多注意身子,甚至想讓蘇芩住進郴王府來,被蘇芩以不方便為由拒絕了。
“那姀姀可要多注意身子。”郴王滿臉關懷,甚至又欲動手動腳。那雙凝脂柔荑他已肖想許久。
蘇芩端起小茶盅,捧在掌心,那一雙手小小巧巧,白白嫩嫩,捧著小茶盅的模樣乖巧可人。即使已嫁過人,但卻更多添幾分女人的嫵媚風情。眉梢眼角,萬種情思。舉手投足,轉盼多情。
尤其是那窈窕身段,裡頭一件收腰窄身的裙衫,勾出鼓囊胸脯,捧茶時微微擠壓,深溝立顯,白膩一片,晃花人眼。
郴王吞了吞口水,目光直直盯著。
“多謝表哥。”蘇芩蹙眉,微微側身勾了勾外衫,搭在身上,纖纖素手端茶輕抿,眸色微垂。
銀紅色的外衫襯在那截藕臂上,襯出膀子,通透瑩白如玉。
郴王輕咳一聲,道:“姀姀,我過會子就進宮,請母後擬懿旨,娶你做側妃。”
蘇芩放下小茶盅,輕搖頭,“這事不能急,郴王妃剛剛有孕,若表哥急著娶我,那沈家那處可如何交代?還是等郴王妃的胎穩了再說吧。”
沈宓的娘家,勢力頗足,郴王得罪不起。
被蘇芩一提醒,郴王立時道:“還是姀姀考慮的周到。委屈姀姀幾月,待我這處皆處理妥當了,便是迎娶姀姀的時候。”
看郴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蘇芩麵上帶笑,心裡卻是一片沉寂。
“表哥,我該走了。”美人盈盈起身,羅袖飄香。
“我送姀姀。”郴王殷勤的送蘇芩出府。
外頭又落起了雨,郴王府門前停著一輛華貴馬車,金輪做底,寶石鑲嵌,寶馬華蓋,錦緞美綢,端的富貴堂皇。
有男人站在馬車旁,身穿古蒙服,腳蹬鹿皮靴,手撐油紙傘,側眸看過來,露出左耳上的那隻金耳環。
郴王麵色大驚,片刻後卻反應過來。這是項城郡王世子,而並非什麼陸霽斐。
“世子爺怎麼來了?”小姑娘一臉“驚訝”的捂嘴,雙眸熠熠。
斐濟勾唇,慢條斯理的抬腳步上石階,走至蘇芩麵前,笑道:“來接我家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