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殿內,沈宓拉著蘇芩的手, 就像是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陳太後看她看的緊, 若非她這幾日乖巧異常, 跟個提線紙人似得說讓做什麼便做什麼, 陳太後也不會這麼快放鬆警惕, 讓她趁機給夏達遞了信, 請蘇芩來。
在沈宓看來, 夏達乃蘇龔門生, 自然是與蘇芩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她才會尋了夏達來給蘇芩遞信。殊不知兩人的關係已鬨僵,如今隻是夏達一廂情願在追求蘇芩罷了。
“蘇三,我……”
“噓。”蘇芩伸手,捂住沈宓的嘴,然後轉頭看向站在珠簾處的夏達道:“夏首輔,我與郴王妃有些私密話要說。”
夏達猶豫著點頭, “我在外頭替你們守著。”說完,夏達便轉身出了側殿。
沈宓拉下蘇芩的手, 臉上顯出一抹笑道:“難得夏首輔這般聽蘇三姑娘你的話。”
聽出沈宓言外之意,蘇芩麵無表情的掀了掀眼簾, “你可彆給我亂點鴛鴦譜,當心被我家狗知道了來咬你。”
沈宓知道蘇芩養了一條大狗, 叫什麼“阿狗”的, 氣勢威武, 確是十分唬人。
“難不成不是夏首輔, 而是那項城郡王世子?還是那個寧波侯府的庶出子,寧遠歸?”沈宓壓著聲音,眸色奇怪的看向蘇芩,“這兩個人,我覺得都不甚好。那項城郡王世子雖說家大勢大,皮囊也生的不錯,但終歸有些暴戾了,腦子好像……也不大好使。還有那寧遠歸,迂腐怯弱,哪裡降得住你蘇三呀。”
見沈宓如此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蘇芩不耐道:“你特意喚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被蘇芩一提醒,沈宓這才一臉正色道:“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肚子裡頭的孩子已經掉了。陳太後是想借腹生子,將旁人生下來的男嬰作為郴王的孩子,扶上帝位。”
蘇芩蹙眉,她倒是沒想到,這陳太後的心思竟這般大,連這樣的事都能想出來。
不過這關她什麼事?
想完,蘇芩道:“這事遲早會敗落,不是夏達也會是馮寶將陳太後扳倒的,你就放心‘生孩子’吧,等‘生’完了,自然就能脫身了。”
“哎。”一把拽住欲走的蘇芩,沈宓扶住一片羅袖,她死死攥在手裡,急道:“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我的安危呢?”
蘇芩轉頭,垂眸看去,神色無辜。她奇怪的眨了眨眼,滿臉驚詫,一副“我為什麼要擔心你”的表情。
沈宓尷尬的張了張嘴,自知失言。
確實,她與蘇芩並無多少感情,兩人此前還是一副爭鋒相對之狀。也就在皇廟裡時關係和緩了一些。
“我,我可以告訴你蘇龔的死因,但是你必須幫我脫身。”沈宓亮出籌碼。
“你知道我祖父是怎麼死的?”蘇芩一改方才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反握住沈宓的腕子,緊到指尖泛白。
沈宓被蘇芩掐疼了,卻也不喊疼,隻仰頭看向麵前的人,聲音清晰道:“我知道。”頓了頓,“蘇三,我說了,你要幫我脫身。”
蘇芩的麵色白的嚇人。“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沈宓搖頭,“我不會騙你。”
殿內有一瞬沉靜,槅扇處置著的銅製滴漏發出清晰的“嘀嗒”聲,就似夏日裡那砸在芭蕉葉上的水珠聲般清晰。
蘇芩霍然將沈宓往前一拉,嗓子細啞,透著威嚇,“說。”隻那聲音軟綿綿的無甚力道。
沈宓被扯得一個踉蹌,扶住床榻柱子,差點跌倒。她沒想到,蘇芩看著身形嬌嬌軟軟的,力道竟這般大。
其實不是蘇芩力道大,而是她聽到消息後太心急,所以才會迸發出如此不合乎常理的力氣。
忍著疼,沈宓一字一句道:“蘇龔,是由我沈家門收集罪證,以陳太後和郴王為首上奏先帝,再以先帝施壓,釜底抽薪,逼死在殿上的。”
蘇芩雙眸一窒,霍然睜大,水霧彌散,透著細薄怒色。她抖著粉嫩唇瓣,單手捂住心口,纖細身子有些站不住。
雖然先前已有猜想,但蘇芩沒想到,逼死祖父的,竟真是郴王和陳太後。明明祖父幫他們做了那麼多,他們竟也下得去手!還有先帝,就算是覬覦他蘇府勢大,但幾十年的君臣了,也該明白祖父一片赤誠之心呀!
蘇芩隻覺心口痛的不能自己。
她咬牙道:“夏達呢?”
沈宓一愣,明白蘇芩的意思後道:“夏達雖是郴王的人,但自然做不出此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蘇芩沉下一口氣,覺心口鈍痛好些了,才艱難吐出最後一句話。她抬眸,神色銳利的看向沈宓,抖著唇瓣,咽了咽乾澀的喉嚨,道:“陸霽斐呢?”
男人的名字,從喉嚨裡滑出去,抖在舌尖上,終於轉出去。纖細素手緊緊掐進柔嫩掌心,蘇芩緊張到渾身繃緊,就跟被拉到最長的弦,隻要一下,便能分崩離析。
沈宓道:“先前我沈家在收集罪證時,陸霽斐曾多次阻撓,但因為……”
“因為什麼?”蘇芩急道。
“因為那些罪證皆是偽造,蘇龔又自己認了罪,所以陸霽斐沒來得及救……”沈宓的話還沒說完,那頭側殿突然傳來打鬥聲,然後“砰”的一聲響,側殿的門被踢開,夏達身形狼狽的跌進來,滿臉是血。
側殿簷下,掛著數盞宮燈,氤氳燈色籠罩下來,襯出門口那個手持長劍的修長身影。
男人穿一件玄色外袍,無風自動,他抬腿跨步進來,踩著血印子,粘在瓷白玉磚之上。他走的極慢,一步一頓,手裡的長劍滴著血,走至珠簾前,然後抬手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