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一夜秋雨, 暑氣頓消,天氣陡然陰涼起來。
綠蕪將櫃子裡頭的紗被收拾出來, 鋪疊在暖炕上。紅拂將夏日裡的衣物用具細細收好,封存在櫃內。
蘇芩身著一件齊胸襦裙, 坐在榻上,手裡搖著一柄團扇, 扇的“呼啦”作響。
“小主子,吃茶。”蒹葭端著手裡的紅漆盤,置在榻旁的那隻小幾上。
蘇芩垂眸看一眼那青瓷小茶盅,裡頭盛著清冽茶水, 茶白葉綠, 浮於麵,顏色乾淨異常, 隱隱綽綽的顯出她那張帶著焦躁神色的嬌白小臉。
小姑娘抿唇,壓著聲音道:“那人呢?”
“晉王等人明日便去了,今夜有宴, 世子爺正在籌備。”蒹葭道。
蘇芩繼續搖著團扇, 側身臥在榻上, 水霧雙眸微眯。
既然那隻狗不仁, 就彆怪她不義了。
“綠蕪。”蘇芩朝人招手。
“姑娘。”綠蕪乖巧湊過去, 聽到蘇芩的耳語,麵色頓變, 麵露躊躇, “姑娘, 這……”
“去。”蘇芩麵色一厲,“辦不好這事,我就拿你是問。”
“……是。”綠蕪猶猶豫豫的去了,直至掌燈時分才匆匆回來,將藏在寬袖內的東西遞到蘇芩麵前。
“姑娘,買好了。”
蘇芩喜滋滋的接過來,道:“藥效足嗎?”
“奴婢跑了好幾處,隻有這藥說是不傷身的,平日裡用來助興是極好的。而且無色無味,就算吃了下去,也不會察覺到是用了藥,隻會覺得心緒浮躁,尤其是想……做那檔子事。”
“嗯。”蘇芩滿意的點頭,將麵色燥紅的綠蕪給趕了出去。
如今就該去尋那斐濟試試這藥了。
蘇芩想罷,趕緊起身換衣梳妝。
戌時一刻,園內酒宴正酣。
因著晉王是個離不得女人的老色.鬼,所以項城郡王府投其所好,特到外頭尋了一些青樓裡頭的粉頭、美人過來助興。
蘇芩躲在一旁假山石後,眼尖的看到斐濟坐在宴案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晉王世子說話。而那老晉王早就醉的不知東南西北,就差將腦袋埋進那些女子的身下了。
場麵有些不堪,但斐濟卻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坐在那裡,遺世獨立,冰清高潔,渾身清冷如寒冬冰潭,讓那些粉頭女子望而卻步。
蘇芩攥著手裡的小瓶子,想著這東西可不能直接就這麼扔進去,不然還指不定被誰給吃了呢。
抱著手裡的小瓷瓶,蘇芩蹲在角落,等待時機。喂了小半個時辰的蚊子,才等到男人晃晃悠悠的起身去透風。
蘇芩雙眸一亮,趕緊朝綠蕪一招手。
綠蕪打開手裡提著的小掐絲食盒,將裡頭的解酒湯遞給蘇芩。
蘇芩接了解酒湯,一路跟在斐濟身後,看著人行過小路,穿過房廊,走至一處僻靜地,懶洋洋的尋了一塊大石躺下去。
大石周圍滿是四季海棠花,氤氤氳氳的香霧霏霏,嬌軟無力的迎風飄展,顏色豔媚,富貴天姿,繁於桃李,盛於梅。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躺在大石上的男人。斐濟穿一件竹青色長袍,那青翠的綠,襯著衣襟袍裾處的雙麵繡青竹紋路,被大片大片的海棠包裹其中,細碎零星的海棠花瓣飄落下來,撒了男人滿頭滿身。
寂靜的夜,蟲鳴鳥叫更甚。
男人閉眼闔目,薄唇微啟,一陣勁風而過,卷起愈多海棠花瓣,層層疊疊的將男人真正籠罩其中,猶如一幅精心繪製出來的海棠秋睡圖,畫麵豔媚而旖旎。
蘇芩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男人竟也會有比之女子的風情。但這股風情卻又跟女子不同。男人終歸是男人,即使容貌生的再好,身上那股子銳利清冷,卻是怎麼都去不掉的。
蘇芩矮身躲到美人靠下,拔開手裡的青瓷小瓶,將裡頭的藥一股腦的都倒了進去。
既然不傷身,那就多來點吧。
晃了晃那碗黑乎乎的解酒湯,蘇芩站起身,正準備走過去,卻是冷不丁發現人不見了!
人呢?
蘇芩端著碗,四處轉了一圈,隻見那飄著海棠花瓣的大石上空無一人,哪裡還有人的蹤跡。
正苦惱間,蘇芩突然聽到前頭傳來金錦屏和丫鬟的說話聲。
金錦屏身旁的丫鬟手裡端一捧盒,聲音清晰道:“奴婢瞧見世子爺是走的這處,應當是到前頭的淩風閣裡休憩去了。”
蘇芩初來乍到,自然對這項城郡王府不甚熟悉。而金錦屏自小住在這處,這府裡的一花一草,她都能掰扯出來,自然能猜到往這條路走過去,隻有前頭的淩風閣。
“給我吧。”金錦屏顯然是特意打扮過的,她接過丫鬟手裡的捧盒,提著裙裾,穿入海棠花海中。
蘇芩趕緊跟上去。
可不能被這女人給搶先了,一看那捧盒裡頭的東西就不簡單。
今晚月色不錯,但海棠花海內花香氤氳,蘇芩覺得有些呼吸不暢。她迷迷糊糊看到前頭的金錦屏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蹤跡。
蘇芩蹙眉,左拐右拐的繞出這大片的海棠花地,看到前頭的“淩風閣”三字,趕緊疾步行了過去。
偌大的淩風閣從外頭看,半點燈色也無,顯然是沒有點燈,細聽下來,裡頭也無半點聲息。蘇芩小心翼翼的邁步上石階,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
閣內很暗,蘇芩看不見一點光亮,整間閣就似被人刻意遮蔽了門窗一般,隻有淡淡的熏香味飄散開來。
聞到那甜香,蘇芩心中一緊,頓覺不對,趕緊要撤身出來,卻隻聽“哐當”一聲響,淩風閣的大門被人從外頭給鎖上了。
蘇芩砸了手裡的碗,急衝過去,看到門戶上印出兩個女子身形。
是金錦屏和她的丫鬟。
蘇芩咬牙,呼吸越發的不順暢,她知道,這淩風閣裡頭的熏香有問題。
“金錦屏。”蘇芩聲音清晰道:“你要乾什麼?”
金錦屏站在戶牖處,微仰下顎,嬌笑道:“世子妃不必驚慌,我隻是順了世子妃的意,讓世子妃享享人間極樂而已。”
所謂的人間極樂,蘇芩已能感覺到。她頭昏腦漲的扶住麵前的雕花格子門,纖細指尖嵌入其中,整個人顫巍巍的軟下來,麵頰臊紅,渾身泛粉。
閣內傳來響動,蘇芩精神一震,適應了黑暗的雙眸能看到裡頭緩慢步出一個高大身影。
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