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甜歎口氣:“日子也是真的難過。”她臉色有些難看的笑了笑, “我家那口子腿腳不方便, 隻能在家裡做些手工活, 出去也掙不到錢,更沒人要……”
“我們家小姑子嫁出去了,命比我好, 婆婆願意給她帶嫁妝,家裡也沒剩什麼, 我這肚子眼見著要生了……倒不是說怕辛苦什麼的, 就是如今這活兒乾的,對肚子裡孩子也不好, 想著叫孩子不跟我受苦。”
那你不叫孩子受苦,是該你自己想辦法啊,這麼理直氣壯地要求彆人給你走人情啥意思?
咱倆……應該不至於好到空手套人情的地步?
“要是我有辦法, 我這邊也不會來麻煩你。”董甜就是一臉的苦相,“可這日子也是真的沒辦法再過下去了, 處處都難, 都說學校裡的活兒好, 輕鬆!風光!可實際呢?成天兒的手泡在冷水裡,後廚誰都能對我吆五喝六的……”
周意心道:那這男人是你們全家點頭同意的,事後說什麼難不難的也於事無補吧?更彆提我這個說是打小一起長大的, 就是一個管理員,連學生叫一聲老師的稱呼都是看在圖書館的份上,我哪來的本事插手食堂的事?
“董甜,你得明白, 我也不是什麼能耐人。而且學校的食堂都是承包出去的,人家這邊用人什麼的都是負責人說了算。彆說我沒這關係,就算我有這關係,人家校長對食堂的人員任用也插不了手吧?”
說完人就站了起來,打算把飯盒帶出去洗。
董甜跟著往出走,“可是周周,你忍心看我大著肚子這麼蹲著洗菜?”
明明單麗波結婚你都能那麼護著,都是一塊兒長大的,你總不能偏心吧?
周意都無奈了,“我忍不忍心有什麼用?”她真的插不上手啊!
董甜眼淚落了下來,扯著她就往旁邊的花壇走。周意顧忌著她大肚子,也沒敢掙脫,等她手鬆了,立馬離了兩三步遠。
“你在防著我?”董甜覺得嘴裡都泛著苦,“周周,我是知道你的,你有這個本事!你出去打聽打聽去,你們兩口子在公社這邊出不出名?你家那兩個鋪子日進鬥金的,徐工每天跟那麼多人打交道,手裡能沒點人脈關係?你就幫個忙,就衝著上回……徐大修第一回進派出所的時候,有我給你家報信兒,你就……”
“我是真沒那個本事。”周意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沒把自己留在視覺死角 ,“我從不覺得誰幫誰是應該的,上回你幫我們家我也感激,然後我們……也給了你錢,拿錢的事就彆扯什麼恩情不恩情的。就算你不認那幾塊錢吧,那這個恩情我記著,你把錢還我,我再添一點,試著幫你疏通疏通。”
董甜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僵住了,“不是……我給你家報信,你給我錢不是應該的?你要我還錢?”
“嗯。”周意神色淡淡的,“你把錢還我,我再添幾塊錢,試著幫你疏通疏通,不敢保證一定能成。”
董甜紅了眼,扭頭就走。
不知道為什麼,周意就是突然有點想笑,也有點輕鬆。
可能自己看人帶有色眼鏡了,儘管嘴上說著沒有誰是欠誰的,誰都沒有無償幫助誰的義務,可那天感覺到董甜露出那麼個想要錢的意思……她心裡就對這人冷了些。
儘管明白這事人家不能說錯,但既然你沒錯,我也願意給錢,那我心底裡不拿你當朋友也是應當應份的吧?
其實那時候董甜確實是難,娘家不願意給陪嫁,周意覺得自己就是個利己主義,你但凡挑個彆的時候說,我也不能眼看著你被人瞧不起,可是你趕著家裡出事的那時候……差了那麼點意思吧。
所以自己這邊是單方麵的疏遠了董甜。
而且這事她是真的沒辦法,她自己就是一個圖書館裡歸類書籍的,仇副校長因為有了那麼一個孫女,他在學校裡是軟和脾氣好說話,處處不得罪人。自己拿什麼立場去叫人家開這個口?
彆說她是真的沒這本事,就是有本事她也不樂意。天底下活得辛苦的人多了去了,既然我從心底裡把你放在我朋友關係之外,那麼你有什麼難處……我還真就忍得下心。
畢竟幫誰不幫誰,總歸是我自己的自由吧?
回去了徐工還問她,“你跟那個董甜現在還來往嗎?”
周意給孩子換衣服的手一頓,“怎麼突然說這話?”
結果徐工還沒說怎麼著呢,那邊徐樹根就拎著不少東西過來,還在院子裡喊:“大郎啊!在家不?爸給你送東西來了!”
然後也不顧豆子嬸的冷臉,把什麼紅薯黃豆的袋子都往地上放,“這些都是爸今年種的,不比你們在外頭收的差!”
周意出去看了一眼,都有些無奈了,“爸,放著吧。”然後從兜裡掏了點錢塞過去,“您以後彆往這邊送了,咱們家就是收這個的,還能缺這麼點兒?”
她也看不上眼,可當人兒媳婦的,也不能把話說的難聽。
但豆子嬸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你瞧瞧你給孩子們送的這都是什麼東西!自家吃吧,誰家是成天黃豆、紅薯的往肚子裡塞的?要說當原料做東西賣出去吧,那不得挑好的?你瞧瞧你這紅薯磕磣的,到處都是坑!黃豆也癟得不行……孩子們有良心,不好白拿你東西,你往這邊一抬,他們不得給你錢?那你說這些東西放家裡乾啥?喂豬豬都不吃!”
“你說的這都是些啥啊?”徐樹根還挺有骨氣,然後把錢往桌上一放,“這錢我不要!我就是送點東西給你們,你們要不吃……那就去喂豬得了,豬長胖一點,往後賣了錢還能給咱孫女多買兩個糖。”
豆子嬸哼了一聲,徐樹根見沒人給他台階下,隻說道:“晚上沒什麼事忙啊?那個什麼……這邊要有什麼力氣活的,要不我來給你們乾?反正我還不老,還乾的動!”
豆子嬸就這麼看著他,“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你是當老子的,真遇著事兒了,我倆兒子都不可能不幫你!你老是在那搓手乾啥?彆磨嘰,晚上我大孫女還得在床上轉圈圈呢,你少耽誤我時間!”
“是那什麼吧……董家那丫頭,這關係……”他看像周意,“好歹董家丫頭的小姑子也是你大嫂的娘家弟妹,她這活兒乾的辛苦,家裡也沒辦法。美成家的回去走娘家的時候知道了,就回去叫她男人使使勁……可趙美成就是個不拿事的,整個一二流子,能咋辦?這不就求到他姐這兒了嗎?周周啊,你跟你大嫂又是這麼個關係不錯的,大劍又是孫輩裡當大哥的,往後等一一嫁出去了,也能給一一撐腰。所以這於情於理,你這個當弟妹的,怎麼著也得幫一幫……”
“沒情沒理的,怎麼著也幫不上!”豆子嬸臉垮了下來,“你算哪根蔥啊,你就這麼把事兒攬了下來?什麼拐彎抹角的關係,還大嫂娘家弟妹的什麼……跟我家有啥關係,啊?你要說她董家丫頭真的求上門來了,咱們看在兩家的關係份上,或許還得想一想。可這麼七拐八拐的,誰欠誰啊?我就問你,是不是老大家的叫你過來的?”
徐樹根好像無奈的笑了一下:“豆子,你瞧你這話說的……彆把人想那麼壞!老大家的一個人帶著孩子,哪好意思張這口啊?這不是那趙家兒媳婦來的時候我給聽到了嗎?我是想著大劍好歹是咱們家頭一個孫子,又有娘舅大於天的,他舅媽那頭的親戚有麻煩了,咱們這邊好歹也是姻親什麼的,幫個忙也就是順手的事兒……”
“再說了,我也是心疼孫女的,孫女往後嫁出去了,不得娘家兄弟們幫忙撐腰啊?”
“順手個屁!”豆子嬸最不信的就是對男丁貼心貼肺,然後指望著女娃嫁出去有人撐腰,“你仨姐姐沒嫁人之前,沒對你貼心貼肺的啊?你給她們撐腰了嗎?她們頭一回嫁人的時候,你給你姐姐們打聽過夫家的情況嗎?你那對喪了良心的爹媽把人賣出去的時候,你有攔著嗎?她們被婆家休了的時候,你給上門撐腰了嗎?她們又被二賣、三賣的時候,你反對過嗎?還是她們現在日子過得不怎麼好,你這個當兄弟的有上夫家的門看過一次給她們做臉嗎?”
沒有!
嫁出去了,娘家兄弟就跟死了一樣一樣的,所以我為啥要叫我大孫女的媽給你孫子舅家走人情去做臉?
還撐腰……扯什麼犢子呢?
要她說啊,什麼你要對你弟弟哥哥好一點,等你長大嫁出去了,就有人給你撐腰了……可實際情況不一樣,兄弟們結婚後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了,甭管你婚前對他們有多掏心掏肺的,婚後人家有了自己的媳婦自己的娃,誰還想得起你這個便宜妹妹或姐姐啊?
更彆提徐大劍跟自家一一還不是親兄妹,不過就是個堂兄妹罷了,父輩關係又不好,誰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