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上,看著桌案上的經書。
眼神微愣。
再回神時,手裡的狼毫已飽蘸墨汁。
有人歎息了一聲,悠悠的,輕輕的。她站在他身邊,身後將狼毫從他的手裡抽離。
“六郎。”
就這麼一句話。
他的心靜了。
他垂眸看著未完的經書。
良久後,開了口。
“他曾與我回憶兒時。說他給我送槐花糖的時候。”
“但是終究沒有送成。因為受寒,他病了,父親派人將我打了一頓。打得很狠,我半月下不了床。”
“再出門的時候,我在門外踩到了一顆很小很小的糖心。我撿起它,似乎還聞到了槐花的味道。”
……
“在槐花糖之前,他就送過很多東西給我。比如木馬,比如彈珠,比如泥塑……”
“可是每一次,我都會被打。慢慢地,我再也不敢開門了。被糖包裹的毒,實在是有些疼。”
說到這裡時,他揚起了一抹淺淡的微笑。
“但是。他從來沒給我送過書,送過筆,送過墨……”
“新奇的好玩的東西,我有很多。上麵都沾著我的血。”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恨我。”
“可我不知道他恨我什麼。所以,一開始,我是有些惶恐的。到最後,慢慢的,已然麻木了。”
“實在是有些可怕。對不對。”
他說完後,將散開的紙張收了起來。與那疊已經抄好的經書放在一起。
突然。
覃萋拉住了他的手。
“不抄了嗎?”
王瑱微笑:“嗯。已經無用了。”
覃萋拉著他的手,沒有放。靜靜感覺著那股冰冷傳至心底。
“有點可惜。”
王瑱看了眼她,又回頭看著這些經書。
臉上的笑淡了。
“嗯,是有點可惜。”
“可是抄完送給他,他也會死。所以,隻是早晚罷了。”
覃萋垂下的眼眸一下子抬起。
她抿緊了唇看著王瑱。
王瑱淡淡道。
“從他見到我的第一天起,他就開始求死了。”
“與我待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於他而言都是煎熬。”
“他與王贇光極其相似。偽善卻又心軟。他對我既恨亦愧疚,既暢快又自責,既冷漠又悲痛。”
“他以為我回來,會要了他的命。他不怕死,卻不想死得那麼輕易。他與他的母親一樣,定要讓王贇光記掛悔恨,然後……”
“厭惡我至死。”
最後一句話,從他唇中飄落。
輕灑在空中。
隨後散在雨聲之中。
覃萋攥緊了他的手。
許是被那樣的冰冷刺激了。
她略微蹙起眉:“你冷麼?”
王瑱沒說話。
覃萋拉起他,將他拉到床榻邊,讓他躺下。
然後,也上了床榻。
王瑱有些怔愣地看著她。
覃萋攤開被子。睡在他身邊。
“快睡吧。”
柔軟的身軀緊貼在他身上。
傳來的溫暖很真實。
讓他竟突然起了困意。
他,推不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