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章 一包紅糖(1 / 2)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王重身上的衣服也逐漸厚了起來。

大冬天的沒啥事兒,王重就在家裡打家具。

得寶每天一放學,就跑王重家裡來,跟在他屁股後頭,學的那叫一個認真,王重也沒藏私,一點一點的教他。

麥苗就跟個小跟屁蟲似的,成天跟在得寶後頭,尕娃和水旺還是老樣子,靜不下心跟著王重學,跟咋得寶屁股後頭一陣子就待不住了,對此王重也沒辦法。

幾天功夫下來,看著在王重手中,一樣一樣逐漸拚接成型的兩對太師椅,兩張雕花的高幾,馬得寶眼睛裡頭都能看得到精光。

“王重哥,一個釘子都不用,竟然真的能做出這麼好看的椅子來?”馬得寶的話音中帶著幾分濃濃的震驚和好奇。

“刷上漆肯定更好看。”

“這是卯榫!既是基礎,也是木工這行最博大精深的學問,是可以鑽研一輩子的學問!”王重語重心長的道。

“鑽研一輩子的學問?”馬得寶雖然覺得王重椅子做得好,可對這話還是有些不大信。

王重笑著道:“真正想學手藝,那就得有把這門手藝當學問來鑽研的勁頭,木工這行,學到高深處,跟數學、物理可都有很大的聯係。”

“數學和物理?”馬得寶不解的看著王重。

“最簡單的,就比如這個三角尺。”王重拿出畫線的三角尺道:“勾三股四弦五,這不是數學嗎?”

“還有這凳子,這桌子!怎麼設計最結實,最省材料!那你就得知道它是怎麼受力,怎麼樣才最牢固,這裡頭有很多東西,可都是和物理有關的。”

馬得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考慮過以後嗎?是打算繼續讀書,還是乾啥?”王重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問過馬得寶自己到底想乾什麼。

馬得寶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才說:“王重哥,我想離開湧泉村,我想出去,我想去外邊,我想掙錢!”

“早上烤洋芋,中午蒸洋芋,晚上燉洋芋!”馬得寶嘴角一揚,自嘲的道:“我不想再天天吃洋芋了!”

王重看的出來,這是心裡話,因為說著話的時候,馬得寶的眼神裡頭閃爍的東西,叫做堅定。

“年輕人,向往外頭的世界,很正常!”王重道:“尤其是你這個年紀的,肯定覺得外頭天地廣闊,大有可為!”

“王重哥,你說的就是我心裡想的!”馬得寶道:“去外頭,總比在咱們這窮山溝溝裡挨窮的好!”

“得寶!”王重忽然抬手拍在馬得寶的肩膀上:“我們立一個君子協議怎麼樣?”

“君子協議?”馬得寶看著王重,疑惑的問:“什麼君子協議?”

“你今年才十四,再跟著我學四年,一邊讀書一邊學,四年以後,你十八歲,那時也算是個大人了,你是想留在家裡也好,想出去打工掙錢也罷,我都不攔你!”

“怎麼樣?”

“為什麼要四年以後?”馬得寶想早點逃離湧泉村這個山溝溝,窮地方,可現在年紀太小,離開了也沒法身後,他本來是打算再等兩年就走的,可王重卻忽然說四年。

要是以前,馬得寶肯定不會理會,可自打跟了王重這幾個月,眼瞅著王重是怎麼一步步挖窯燒磚,建房箍窖的,馬得寶對於王重,已經是視作偶像,頗為崇拜了。

“四年以後,你十八歲,按我們國家的法律規定,滿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什麼叫成年人,不用我給你解釋吧!”王重微笑著道。

馬得寶沒有直接答應,想了一下,問道:“王重哥,我能問問,你放著好好的大城市不待著,跑咱們這窮地方乾什麼?”

王重看著馬得寶的眼睛,迎著他那疑惑的目光,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了一問:“得寶,你說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來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麼?”

馬得寶皺起眉頭,思來想去,試探性的問道:“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那你覺得怎樣才叫做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呢?”

這話倒是把馬得寶問的愣住了,嘴巴張了張,到了嘴邊的話,卻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隨即搖搖頭道:“我沒想這麼多,我隻想過離開這個窮山溝溝,去外頭的世界,去過更好的生活。”

“我不想一天三頓都是洋芋,我想吃白麵,我想吃肉,我想掙好多好多錢!讓我爹讓我娘都過上好日子。”

還有麥苗!得寶瞧瞧在心裡補上一句。

“金錢,物質!”王重道:“你的想法並沒有錯,這兩樣向來都是聯係在一起的,擁有的錢越多,能夠享受的物質生活就越豐富。”

“可你怎麼就能斷定你出去了就一定能掙錢呢?”王重看著馬得寶,沉聲發問。

馬得寶想了想,堅定說道:“隻要我肯乾,總能掙著錢。”

王重臉上笑容更甚,抬手輕輕拍了拍馬得寶的肩膀,說道:“隻要肯乾,確實能夠掙著錢,可你會什麼?泥瓦是個半桶水,木匠也剛學,燒磚燒瓦你隻曉得個皮毛,出去了你能乾啥呢?”

“打工掙錢!”馬得寶堅定地道,顯然是早已經想過了。

“打工掙錢?”王重卻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出去,打什麼工?給人挖煤?就你這半大小子,吃的比乾的多,人家煤老板又不傻,與其找你,乾嘛不找一個力氣更大,身子骨更壯的成年人?”

馬得寶被王重說的一楞,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皺著眉頭。

“王重哥,那我能乾啥?”

王重道:“不是你能乾啥,而是你想乾什麼,會乾什麼!”

“你知道現在外頭乾啥掙錢嗎?”

馬得寶還是搖頭。

“你瞧瞧,你問三不知!”王重搖搖頭:“就你這樣子腦子一熱就往外跑,不是被人拐到黑煤窯裡頭,就是被弄到黑磚窯裡頭,沒日沒夜的給人乾活,啥時候死在井下了也沒人知道。”

王重說的雖然下人,可馬得寶還是有些不大相信。

“四年!”王重搖搖頭,歎了口氣,豎起四根手指,說道:“四年,這四年裡跟著莪好好學手藝,四年後,你也長大成人了,要是你還一門心思的想往外跑,我絕不攔你!”

馬得寶思來想去了半晌,才咬咬牙,道:“好!王重哥,我答應你!”

雖然他並不相信王重說的外頭又那麼危險,可他也明白,要是有一技傍身的話,不管跑到哪裡,都能討上飯吃,都能掙著錢。

馬得寶是個人才,腦子靈光,勤勞肯乾,做事情又有魄力,有決心,是個難得的人才。

王重可沒忘記,除了主線任務之外,自己還有個支線任務,而馬得寶,就是完成支線任務的一個伏筆,助手。

等四年以後,馬得寶要是還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那就隻能怪王重自己人格魅力不夠,沒本事了。

“王重哥,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在城裡好好地生活不要,非要跑到我們這窮山溝溝裡來?”不是馬得寶

“有個詞叫人各有誌!聽你們白老師講過沒?”王重道。

馬得寶點了點頭。

王重道:“你想掙錢,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想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不用一天到晚都吃洋芋,這是你的誌向,是你的追求。”

“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誌向,在我看來,就算是全村的人都跑出去打工,也沒辦法從根子上解決咱們湧泉村,乃至於乾溝鄉,甚至整個西海固受窮的現狀。”

“落葉總要歸根的,在外頭打工,掙了錢,難道你不回來嗎?”

麵對王重的問題,馬得寶道:“那肯定要回來!”

王重道:“是啊,最後總歸要回來的,湧泉村才是咱們的家,可回來以後呢?沒地方打工了,揣著打工掙來的錢坐吃山空?繼續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我們的孩子們長大了也像現在的你一樣,一門心思的往外跑,想過好日子,可他們等年紀大了,乾不動了,又跑回來,或者像尕娃他爸那樣,跑出去就再也不回來了,等老人們逐漸故去,年輕的都跑去外邊,湧泉村還會存在嗎?”

馬得寶聽得心中一凜,立馬搖頭,“王重哥,我不要這樣!”

王重再度拍了拍馬得寶的肩膀,一邊安慰一邊說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麼法子,是可以讓咱們湧泉村的村民不用跑出去打工,在家附近就能把錢給掙了,把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王重哥,有這樣的法子嗎?”馬得寶看著王重,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有些觸動,眼神中帶著滿滿的期待。

“現在還沒有!”王重搖了搖頭,可臉上卻看不見半點沮喪,嘴角上揚,帶著自信而昂揚的淺淺笑容:“可我相信,隻要我們有這個想法,有這個恒心,願意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去嘗試,竭儘我們所能付出的努力,去思考,去尋找,總有一天,我們能找到辦法的。”

“王重哥!”馬得寶忽然覺得,麵前的王重,在這一刻,身形無限的拔高起來。

“你不是才來湧泉村幾個月嗎?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看著馬得寶臉上的疑惑,王重灑然一笑,說道:“當年天下大亂,若非湧泉村收留了我太爺爺和太奶奶,今日有沒有我都是另外一回事,後來我爺爺和我爹都在外頭,也是鄉親們幫著收斂了我太爺爺和太奶奶的屍骨,讓他們能夠入土為安。”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這樣的恩情,我想試試,學學那些為了新華國的成立而拋頭顱,灑熱血,不懼生死,不畏艱難的先輩們,竭儘我這一生,為咱們湧泉村、乃至於咱們整個西海固的鄉親們做些什麼。”

“得寶,有句話我覺得說的很對,男子漢大丈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獨善其身,兼濟天下我不敢想,可為咱們鄉親們做點什麼,我想我還是能夠試試的。”

“王重哥!”聽了王重的話,馬得寶看向王重的眼神,多了幾分熾熱。

“我······”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王重道:“好了,哥就是和你交交心,沒彆的意思,你也彆多想,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了,再說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跟我學四年,四年以後,你想走想留,我都不再勸你!”

“王重哥,我一定認真學!”馬得寶堅定的道。

“好!”王重笑著拍了拍得寶的肩膀,抿了抿嘴,一副頗為意動的模樣:“這幾天我去縣城找找看有沒有好料子,等周末你再過來!咱們繼續往下學!爭取讓你早點出師。”

“嗯!”

“王重哥,那我先回去了!”

“回啥回!今兒都忙了一天了,晚上留下來一塊兒吃飯!”王重趕緊叫住他。

“不了,我······”馬得寶剛剛轉身,臉上立馬露出驚訝之色:“水花姐?”

王重也扭頭看著籬笆門外站著的水花:“水花?”趕忙走過去,拉開籬笆做的院門:“你咋來了?”

水花也才猛然回神,趕忙把三個大小不一的篦子遞給王重道:“你上回不是說家裡缺幾個篦子嗎!諾!都是我自己編的!”

隻是那看向王重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平時所沒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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