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快過年了,馬仁廉從區裡開會回來,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上麵準備把村裡的幾個初級社合並成兩個高級社,村東一個,村西一個。
“那社長怎麼辦?是上麵指定還是咱們讓鄉親們自己選出來?”
馬仁廉道:“上麵的意思是,暫時從幾個初級社的社長裡頭選兩個人出來當社長,兩個高級社再各自增加一個副社長,至於副社長的人選,萬春區長的意思是讓咱們倆先找兩個人等換屆選舉的時候再重新投票選。”
“那還有啥好選的,幾個社長裡頭,就牛大膽和趙有田的表現還不錯,趙有田雖然不如牛大膽有魄力,但也不會闖禍,至於兩個副社長嗎!你怎麼看?”王重把問題拋回給馬仁廉。
“你覺得馬仁禮怎麼樣?”馬仁廉建議道。
“馬仁禮的文化水平高,腦子裡有不少東西,一直以來的表現也都不錯,讓他當副社長的話我倒是沒什麼意見。”說著王重卻跟著話音一轉:“不過我就擔心他一旦當了副社長,心也跟著膨脹起來,說不好還會犯錯誤。”
“不至於吧,我看馬仁禮這幾年的表現都很好啊!”馬仁廉道。
王重道:“那咱們更得盯緊點,馬仁禮是個人才,但有才的人性子難免會有些傲,先前是形勢比人強,他不敢作妖,如今一朝得勢,說不準會鬨出什麼幺蛾子來,把這些年的辛苦都泡了湯,也免得他被人捉住小辮子,拿出身來說事兒。”
“有道理!”馬仁廉深以為然的點頭道。
高級社的全稱是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對於合並成高級社的事兒,鄉親們倒是沒什麼反應,不管是互助組、初級社,還是現在的高級社,鄉親們都也就新奇一下,聚在一塊的聊天的時候猜了猜上邊的意圖,沒兩天就揭了過去。
畢竟日子還是一樣過。
值得一提的,還是村裡幾個老光棍。
三猴子還是一如往常的挑來挑去,金花嫂本來還對他有點期待,可看他這山望著那山高的樣子,也逐漸沒了耐心,畢竟女人的好年華就那麼幾年,金花嫂早已過了花季,若是再苦苦的等下去,隻怕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加上近些年因為和王重一塊兒做脫粒機,村裡人打製農具掙了不少的瞎老尹也對金花嫂生了心思,瞎老尹頭前患有夜盲症,一到了夜裡,眼神就不好使了,不過近幾年聽了王重的,多吃些胡蘿卜、動物的肝臟,雖說還沒有徹底治愈,但比起以前已經好了許多。
瞎老尹雖然三十好幾了,但卻是個實在性子,脾氣也好,鐵匠出身,一身的氣力,村裡除了牛大膽和王重,還真沒哪個有他那副健壯的體魄。
一邊是挑挑揀揀,這山望著那山高的三猴子,一邊是敦厚老實,勤快能乾的瞎老尹,再加上韓春梅在後頭稍微那麼一推,瞎老尹和金花嫂的好事兒就成了。
這高級社剛剛成立,瞎老尹就領著金花嫂來找馬仁廉申請結婚了,準備搭夥過日子了。
王重知道這事兒的時候都驚訝極了,金花嫂怎麼就和瞎老尹湊到一塊兒去了。
難道那副冷吉臣的仕女圖真有點靈氣兒?
自己拿了三猴子的畫,所以把他的媳婦也給弄沒了,反而被瞎老尹給截了胡?
要是以前,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的王重還真不信這些,可現如今連係統都出來了,保不齊還真有點什麼東西。
晚上,瞎老尹和金花嫂洞房花燭,三猴子提著一瓶白乾,來找王重喝酒。
兩碗酒下肚,三猴子的臉就先漲紅了。
“哥,你說俺是不是太那啥了?”三猴子打了個酒嗝,眼神有些黯淡的問。
王重給他把酒添滿,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是的!”
三猴子愣了一下,隨即一臉委屈:“哥!俺都這樣了,你不說安慰安慰俺,怎麼還火上澆油呢!”
“那是你活該!”王重沒好氣的道:“這日子才稍微好過一點點,你就飄的快上天了,這山望著那山高,挑挑揀揀,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
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女人的好年華就那麼幾年,你以為世上的女人都跟楊燈兒一樣嗎?”
“金花嫂一個寡婦,沒兒沒女,無人幫襯,早點嫁人,就早點有著落,你小子這會兒想起人家的好來了!”
“告訴你,晚了!沒人會原地踏步等你一輩子的。”
三猴子滿肚子的話,可到了嗓子眼,都隻化作一聲歎息,端起碗直接一碗酒咕嚕咕嚕直接灌進肚子裡。
“唉!”
“你小子想喝死不成!”王重瞪了三猴子一眼。
“彆喝了兩碗荒唐就給我在這兒哭,你這事兒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了彆人,你要是真想找媳婦,就趕緊把你那挑挑揀揀的心思給我收起來,尋個賢惠能乾的婆娘回來,好好過日子,彆成天上躥下跳,吹牛說閒不乾正事。”
三猴子一臉委屈:“哥,俺也想快點娶媳婦。”
“你當我不知道還是怎麼的,附近幾個村子的大姑娘被子小子嫌棄了個遍,這十裡八鄉除了我這種逃荒來的,哪個不是在各個村子都沾親帶故的,我聽說馬婆子現在都躲著你走。”
“那俺該咋辦?”三猴子也急了。
“咋辦?”王重掃了三猴子一眼,道:“回去多備禮物,改天親自登門,請馬婆子再幫你奔走,再去找有道哥家裡,請春梅嫂子幫忙,韓家是集賢村大姓,親友遍布十裡八鄉,想來親友之中,也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大姑娘。”
······
夏收將至,可縣裡氣象局卻忽然發布消息,說近期縣內部分地區,可能會有持續的暴雨降臨,縣裡,區裡主抓生產的領導們當即便下了決斷,讓各村提前進行夏收,收割冬麥,減少損失。
麥香村村部,會議桌四周,王重和馬仁廉還有牛大膽、趙有田等人圍坐,個個麵色凝重。
“大家都彆乾坐著,說說自己的意見。”坐在上首的王重目光掃過眾人。
“這麥子早收晚收都會減產,要是再被雨水一泡,損失更重。”馬仁廉沉聲說道,看向眾人:“要不咱們就聽區裡的,組織社員們,把麥子提前收了?”
“現在地裡的麥子正是籽粒成熟的時候,要是這時候收了,減產至少兩成,多一點三四成也是有可能的。”牛大膽皺著眉頭道。
村東的副社長也開口道:“管他兩成還是三成,總比被雨水泡了損輕一些!大家都是莊稼人,麥子要是被水泡了會有什麼後果,大家心裡都有數。”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多數都是偏向於聽區裡的命令,提前搶收。
“那要是萬一沒特大暴雨呢?”牛大膽一句話,就把眾人說的紛紛一愣,爭辯聲戛然而止。
愣神過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王重。
“咱們辛辛苦苦大半年,才種這麼一點糧食,如果真的一下子損失這麼多,大家難道不心疼嗎?”
“怎麼不心疼!”趙有田道:“可要是真的有特大暴雨,損失不是更大嗎!那話怎麼說來著?”
“兩相其害取其輕?”
“對對對,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可要是沒有下雨呢?”
“氣象台給的預報說的是局部地區有雨,大家要抓住重點,是局部地區,而不是全部地區,咱們麥香嶺未必在這個局部地區裡頭。”
王重說完隨即看向馬仁禮:“馬仁禮,這幾年你一直沒有放棄觀測氣象,依你的觀察,你說今年咱們這兒會不會有特大暴雨雨?”
馬仁禮卻有些猶豫,畢竟是涉及到糧食產量的大事,要是萬一預測出了岔子,這損失的可就是鄉親們大半年的忙活。
王重道:“你隻要說你的判斷就行了,至於最後怎麼決策,和你沒有關係,咱們大家再商量投票就是,就算最後減產了,也有我這個主抓生產的書記擔著,怪不到你頭上。”
“照我這幾年的經驗和今年的觀測,還有參考了二爺爺地裡仙近四十年對咱們麥香嶺地區氣候的紀錄,我估計近期咱們這一片應該都不會有雨,就算有,也隻是幾場小雨,雷陣雨,不會是特大暴雨。”馬仁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
“屁話,你說的能有氣象台準?”趙有田沒好氣的道。
“趙有田!”王重直接一聲厲喝:“馬仁禮同誌說的是他根據經驗和今年的觀測給出的對今年天氣的客觀判斷,是預測,咱們不要帶個人情緒。”
趙有田扭過頭去,沒再說什麼。
“大蟲,你得趕緊拿個主意,要是真的有特大暴雨,那咱們的損失可就大了。”馬仁廉一臉的擔憂。
“現在正是麥子籽粒成熟的時候,要是提前收割的話,損失也不小。”牛大膽道。
馬仁廉有些擔心的道:“現在區裡已經掛起了三支綠旗,搶收的命令也已經下達到各村了,咱們要是不收的話,豈不就是抗命?”
“對啊,上麵都下命令了,咱們要是不收的話,那就是抗命啊!”村東社的副社長牛有水也擔心的說,臉上滿是焦急。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怕擔責任,沒有魄力,反正上頭已經下了命令了,不管下不下雨,隻要聽上麵的命令提前收割就是了,就算最後減產,那也怪不到自己等人頭上。
也難怪麥香村那麼多人,成事的卻隻有牛大膽和馬仁禮兩人。
王重隨即看向馬仁禮,再度問道:“馬仁禮,你確定今年咱們這兒不會有特大暴雨吧?”
馬仁禮看了看牛大膽,又看了看王重,咬咬牙點頭道:“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