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一路小跑著回的家,身上的鬥笠和蓑衣作用不大,剛才在二爺爺家上房頂的時候渾身就濕透了。
剛一進門,王重一邊解著鬥笠和蓑衣,一邊道:“這雨下的,跟瓢潑似的,我瞧著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待會兒······”
話說一半,王重這才注意到灶台邊上多了個人。
“韓美麗?韓社長?”
看到韓美麗,王重很是詫異。
“王支書!”韓美麗坐在灶膛邊上,頭發濕漉漉的,隻簡單的紮了個馬尾,身上的衣服都是薑紅果的。
“你咋來了?”王重接過薑紅果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和腦袋。
韓美麗道:“我來特意來你們村學習的啊!”
薑紅果道:“瞧你這一身濕的,有事兒你倆待會兒再說,趕緊先去洗洗,換身衣裳,千萬彆著涼了。”
“對對對,現在天氣涼了,可千萬彆著了涼。”韓美麗也趕忙道。
漸入深秋,這不下雨還好,一下雨天氣就開始轉涼,尤其是再淋一場雨,很容易著涼。
“那行!我先去洗洗!”王重送上一個不失尷尬的微笑,又對著薑紅果道:“你熬點薑茶湯!”
“熬著呢!”
說話間,薑紅果已經從裡屋翻了一身衣服出來拿給王重,王重拿著衣服忙鑽進浴室裡。
飯桌上,一番交談之後王重才知道,韓美麗是因為今年麥香嶺區獨獨隻有麥香村沒有提前收割,也是縣裡唯一一個大豐收的村子,這才特意跑來學習取經的。
“這有啥好學習的,不過是運氣罷了,我們也是咬著牙賭一把而已,隻是運氣好,讓我們給賭對了。”王重解釋道。
“咬牙賭一把?”韓美麗十分詫異。
王重道:“氣象台說的局部地區有雨,又沒說全部,再加上近幾十年來,我們麥香嶺地區的小氣候和全省不同,我和村裡幾個社長商量過後,才做出了不提前收割的決定。”
“我們想啊,反正都是要損失的,不過是多少的問題,可地裡的麥子長的那麼好,眼瞅著又是一個豐收的年景,要是就這麼收割了,大家夥兒都不甘心,我們思來想去,商量了好幾天,最後決定搏一搏。”
韓美麗由衷說道:“提前收割是有損失,可不提前收割,要是真的被特大暴雨澆過,損失更大,你們能做出這種決定,這種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王重問道:“對了,你們村今年和去年比減產了多少?”
“大概有三成!”韓美麗一臉遺憾和懊悔的說:“我們收割的時候,正是麥子籽粒成熟的時候,大半的麥子都還沒熟,好多收下了都隻是乾癟的空殼,要是真的輪起來,這三成還說少了。
王重道:“偶爾一次減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把目光放長遠一點,全心全意,齊心協力搞好生產,比什麼都強。”
韓美麗深以為然的點頭道:“不愧是王支書,就是厲害。”
“可以吃飯了。”
薑紅果把煮好的蔬菜餃子端上餐桌,招呼韓美麗道:“韓社長,天這麼晚了你肯定也餓了,咱們先吃飯吧。”
“韓社長,咱們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王重也笑著道:“吃飽了咱們再慢慢聊。”
吃過晚飯,外頭還下著雨,天也黑了,沒法領著韓美麗去村裡參觀,二人就坐在炕上討論,韓美麗的每個問題,王重總能說出一大堆淺顯直白的答案來,還能舉出生動的例子,說了一個多小時,王重都喝光一缸子水,薑紅果又幫王重續了一缸,韓美麗這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忙結束了談話。
兩人討論的空檔,薑紅果已經把廂房給收拾好了,當即就領著韓春梅去了廂房。
目前家裡能住人的也就隻有東廂房了,好在現在東廂房裡沒擺什麼書,以前王重買的那些書,什麼地理雜記,誌怪之類的都被王重收進了箱子裡,沒有光明正大的擺在書架上。
不然王重還真不敢讓韓美麗住進東廂房。
“嫂子,你家這廂房布置的可真講究!”韓美麗好奇的打量著布置的極為精巧的東廂房,眼中滿是精光。
“還有書桌和書架呢!”
“俺當家的平時沒啥愛好,就喜歡寫幾個字,看看書啥的,每年過年村裡的對聯都是俺當家的寫的。”薑紅果倒是沒想太多。
“牆上掛的這些,都是王支書寫的?”韓美麗好奇的走到一副字前頭,從頭到尾的看了起來。
“對,都是俺當家的平時瞎寫的。”薑紅果笑著說道。
韓美麗的聲音隨之響起:“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
可念著念著就停了下來。
“你念的這首詞就是俺當家的最喜歡的詞之一,說什麼胸懷天下,氣勢磅礴,吞萬裡如虎啥的,俺是莊稼人,聽不大懂,記得不是很清楚。”薑紅果有些尷尬的說。
“寫的真好,詞好,好聽,字也好,好看。”韓春梅也笑著稱讚道。
薑紅果說:“韓社長,被褥都在這兒,要是還缺啥,你直接招呼俺一聲,千萬彆和俺見外,這天也不早了,俺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嫂子,真是麻煩你了!”韓美麗客氣的道。
“來者是客,說這話就見外了!”
寒暄兩句,薑紅果就回了主屋。
韓美麗提著油燈,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幅詩詞,對聯,雖然有半數以上的字韓美麗都認不得,但這並不妨礙她對王重那形神兼備的書法的欣賞。
正屋裡,王重正在給子平和子安講睡前故事,兩個小家夥並排躺著,聽得正入神,薑紅果微微一笑,鑽進了浴室。
夜裡,兩個小家夥睡得正香甜,薑紅果渾身癱軟,伏在王重胸口喘著粗氣,累得不輕。
“小點聲,彆把子平和子安吵醒了。”王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薑紅果沒好氣的抬頭白了往常一眼,低聲道:“你還好意思說。”
王重嘿嘿一笑,道:“我臉皮厚,有啥不好意思的。”
薑紅果頓時被這一句話嗆的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反駁。
“對了,最近榨油作坊那邊事情多,再過不久又是秋收和秋播,家裡的事情,就隻能辛苦你了。”王重有些感慨的道。
“辛苦啥,家裡就這麼點事兒,你不用擔心,俺能顧好。”薑紅果躺在王重懷裡,關切的說:“倒是你,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也沒個歇的時候,可得注意身體。”
“沒事兒,我身體好,精力旺盛,再說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心裡有數呢,你不用擔心。”
“身體再好也經不起這麼一刻不停的折騰。”
王重笑笑沒接話,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最近我可能顧不上進山打獵了,等秋播結束了以後,沒那麼忙了,我再進山獵點野味回來,給你和兒子們補補身子。”
“嗯!”
兩口子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低了。
次日,王重把韓美麗交給馬仁廉招待,自己轉頭就去了榨油作坊,盯著鄉親們乾活。
很快就到了秋收。
“牛社長,社長夫人呢?”鄉親們聚在地裡,手裡拿著各種工具,小轉是個瞧熱鬨不嫌事大的,見牛大膽一個人過來,喬月卻不見蹤影,當即就六開口問道。
“什麼社長夫人,彆瞎說!”牛大膽輕叱道。
“哎喲喲,牛社長,和咱們還謙虛上了······”
“小轉!”小轉陰陽怪氣的話才剛出口,就被馬仁廉給打斷了:“大膽媳婦身體不舒服,已經和我請過假了,你彆在這兒陰陽怪氣的,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掰幾個苞米。”
“村長,我就是和大膽哥開開玩笑。”小轉解釋道。
牛大膽也幫著解釋,馬仁廉也沒追究的意思。
“行了,人也到齊了,都彆耽擱了,咱們趕緊開始吧,早點收完早點收工。”馬仁廉道。
“好嘞!”
牛大膽看著眾人,老臉有些掛不住,不過還是朗聲發號施令:“各就各位,開始乾活。”
牛大膽命令一下,村東社的所有成員都動了起來。
馬仁廉雖然是村長,但在生產上,也要服從牛大膽的管理,沒有例外。
麥香村的工分製度有些複雜,除了看出勤以外,還看工作的效率,耕地種地的時候有耕種時的計分方式,收獲的時候也有收獲的計分方式,在榨油作坊裡勞動的時候也有一套根據分工不同而各不一樣的計分規律。
村東村西兩個大社被劃分為八個小組,小組長每個季度一換,勞動的同時,負責統計組員們出勤率和工作效益,最後彙總到兩個社長那裡,再由兩個社長報給村長馬仁廉。
由馬仁廉進行工分統計,再由兼著村會計的村西社副社長馬仁禮根據統計出來的工分,根據每年的產量,將村裡收上來的糧食逐一分配好,再統一發放到村民手中。
現如今除了各家的自留地之外,村裡的土地全都是集體所有,村裡所有的農具、牲畜也都折價入社,收歸了集體。
麥香村的工分製度,以公平公正為原則,以按勞分配為根本,以強帶弱為目的,而且還充分考慮到了村裡那些老弱病殘,如六十以上的老人,十歲以下的娃娃,殘疾的,癱瘓的,病重在床起不了身的,每天就算不參加勞作,也有基礎的工分補貼。
晚上,回家的時候,馬仁廉追上走在前頭的牛大膽,寒暄幾句,便直入正題:“大膽,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你家喬月既然請了假,那工分可就沒有了!”
牛大膽道:“我知道!謝謝你,菜包子。”
馬仁廉勸道:“大膽,不是我多嘴,這平時不忙的時候也就算了,可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村裡連老人孩子都跟著一起出力,二爺爺都六十好幾的人了,也天天跟著咱們一塊下地,從來沒請過假,你媳婦年紀輕輕的,這天天找借口躲懶就有點不像話了。”
牛大膽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勉強解釋道:“她今天身體確實不大舒服。”
馬仁廉歎了口氣,繼續語重心長的道:“這些話糊弄糊弄彆人也就算了,你家喬月怎麼回事兒,咱們心裡都有數,剛才小轉說那些你也聽見了,你在村裡威望高,村裡其他人當著你的麵雖然沒說什麼,可私底下卻沒少議論,不過大家給你麵子,都沒多說什麼,但你是村東社的社長,你和你的家屬,得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