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瞬就到了年關。
“好消息,好消息!”
牛大膽興衝衝的跑到隊部,滿臉的褶子都擠了出來。
王重和馬仁禮還有馬仁廉正圍坐在中間那種開會的方桌上,核對今年的賬目。
“啥好消息?”
“萬春說縣裡新來了個書記,昨天才剛剛到任,是上麵特意從省城調過來的,看來張德富就是出來也回不來了。”
牛大膽是真高興,臉上的笑容怎麼都收不住。
“這是好事兒啊!”王重笑著道:“隻要張德富這個攪屎棍走了,換誰來都行。”
“真成了?”馬仁禮也十分驚訝,當初去深城,他一般是迫於無奈,一般是被王重和牛大膽架在火上烤了。
畢竟馬仁禮的出身可不咋的,王重和牛大膽連哄帶騙加嚇唬的,生生把馬仁禮逼上了梁山,陪他們走了一早省城。
馬仁禮本來是沒抱太大希望的,隻是單純的不想讓自己太過被動,想要抗爭抗爭,沒想到結果竟然出人意料的順利。
王重道:“這是必然的結果,行了,彆耽誤功夫,早點把賬對完,大膽,過幾天咱倆一塊兒去找一趟周書記。”
“找周書記乾啥?”牛大膽不解的問道。
“找周書記商量提包產到戶的事情。”
“包產到戶?”屋裡其餘三人齊齊一震,驚訝的看向王重。
“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鄉親們生產的積極性不低,油坊還有魚塘經營的也都不錯,母豬們也都下了豬仔了,現在要是搞包產到戶,到時候隊員們都隻顧著自家,集體不就沒人管了?”
馬仁廉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牛大膽和馬仁禮陷入思索之中,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王重道:“咱們現在隻是勉強能夠吃飽,可要是想讓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想頓頓都吃上肉,不嘗試一下新的法子能行嗎?”
“會不會太急了點!”馬仁禮有些膽怯的道。
王重沒理他,直接看向牛大膽:“大膽,你怎麼說?”
“我和你去!”牛大膽就直接多了。
王重笑著走到牛大膽身邊,搭著他的肩膀,笑著道:“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
兩人的年紀加起來都超過破百了。
馬仁禮和馬仁廉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
兩人的小心思王重怎麼可能猜不出來,當即便便說道:“放心,這事兒是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大膽也是被我忽悠的,和你倆沒關係,行了吧?”
在魄力這點上,牛大膽確實要勝過馬仁禮和馬仁廉太多。
馬仁禮稍微好一些,聰明,讀書也不少,有本事,眼光也不差,關鍵目光也足夠毒辣,馬仁廉就差多了,不過當個工具人的話就目前看來還是很合格的。
至少他不會搞什麼陽奉陰違,耍心眼子,明麵上和你虛與委蛇,背地裡卻悄悄的打小報告,暗地裡捅刀子。
三天後,王重和牛大膽帶著幾棵白菜和一網兜的蘿卜,還有一包油坊裡油渣炸出來的豆渣餅,找到了周義虎。
“這些東西,都拿回去!”周義虎當即就板著臉道,牛大膽神色訕訕。
王重解釋道:“今年咱們大隊不是豐收了嗎,幾顆白菜蘿卜又不是精貴東西,還有這包豆渣餅,也是用油坊榨油剩下的油渣做的,一分錢沒花,我們拿這些來,就是想讓您嘗嘗味道!”
周義虎神色稍緩,看著那個油紙包:“油渣餅?”
牛大膽立馬解開繩子,取出一塊,遞給周義虎:“周書記,您嘗嘗!”
周義虎將信將疑的咬了一口,咯嘣一下,就跟吃鍋巴一樣,十分酥脆,以周義虎的牙口倒是勉強能咬動:“硬了點。”
“搗碎了用熱水泡著吃口感不一樣,還特解餓!”牛大膽笑著道。
“哦?”周義虎有些好奇。
牛大膽主動的拿起周義虎的搪瓷茶缸,把油渣餅子掰碎了,泡上熱水,蓋上蓋子:“等幾分鐘就好。”
趁著等待的空檔,周義虎問起了今年麥香大隊過年的情況,幾分鐘後,喝了一口剛剛泡好的油渣餅水,周義虎眼睛頓時就亮了。
“不錯!又香又軟,好吃!”周義虎不住讚道,看向王重:“又是你小子鼓搗鼓出來的吧?”
“什麼都瞞不過您!”王重笑著道。
“東西我收下了,心意我領了,不過以後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您放心,下回您就是讓我們帶我們都不帶。”王重道。
“你小子,還是這副德行。”
“行了,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是說正事吧!”周義虎不是傻子,心裡頭跟明鏡似的,要是沒事兒的話,王重和牛大膽怎麼會跑來找他。
“周書記,上次您帶著工作組到我們大隊調研,咱不是聊了不少嘛,當時人太多,有些話我沒敢說太透了。”王重道。
周義虎皺起眉頭:“沒敢說透?”
“現在也沒彆人在,那你說說,還有哪些是沒說透的?”
王重道:“我們大隊現在的工分製度雖然在一定的程度上刺激了鄉親們的積極性,就目前來看,生產搞得還不錯,可我們在維持這個工分製度上麵投入的人力,物力還有時間的成本太高了。”
“而且這種刺激是有限製的,而且我們大隊的運行模式,主要是建立在我和大膽在村裡的威望高,而且我們村裡幾個管事兒的之間相互監督,大家也都沒什麼私心,但任何人之間是不同的,我們這種模式可複製的可能性太低了。”
“往下說呀!”周義虎道。
王重和牛大膽對視一眼,牛大膽說道:“周書記,我和大蟲商量過了,想申請在咱們大隊搞個試點,試一試把土地承包給隊員們,按戶來算,每家每戶自己種糧食自己收。
收上來的糧食,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留給隊員們自己,這樣一來,隊員們的積極性應該肯定能被刺激到最高。”
“承包到戶?”
“土地的所有權還是國家,還是集體,隊員們隻負責耕種,沒有權利買賣交易。”
“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周義虎手指敲擊著桌麵,沉吟片刻,才看著二人說道:“可你們想過沒有,這樣一來,那些困難戶怎麼辦?特彆是那種獨居的老人、沒了丈夫的孤兒寡母、殘疾人,他們其中有些甚至連勞動力都沒有。”
牛大膽道:“困難戶由大隊給補助,從留給集體的那批糧食裡麵出,保證困難戶的口糧。”
“我敢保證,如果能夠實現包產到戶的話,隻要不出現天災,咱們地裡產出的糧食,比今年至少能多出三成。”
“大膽啊!”周義虎的目光在王重和牛大膽之間來回流轉著:“有想法是好的,不過這件事情,我說了不算。”
牛大膽有些急了:“周書記,我可以立軍令狀,要是產量達不到要求,你撤我的職!”
“你先聽我說完!”周書記忙安撫牛大膽道:“莪說了雖然不算,不過我可以向省裡申請,我也和你們交一句實底,現在國家改革農業的決心是很強的,省裡的改革的意誌也很強烈。”
“周書記,我替鄉親們感謝你!”牛大膽激動的站起來,握著周義虎的手,情緒很是激動。
“這件事情沒有結果之前,你們切記不要外傳,現在我們上上下下很多人的思想還停留在以前,他們不想也不敢打破原有的製度,這事兒想要辦成,就隻能從上往下來。”
周義虎在清澤縣乾了也有這麼多年了,對於縣裡的一乾同僚們,不說了如指掌,但心裡基本上也都有數,知道根底。
辭彆了周義虎,王重和牛大膽就徑直回了麥香大隊。
路上,王重老神在在,一副雲淡風輕的平靜模樣,可牛大膽卻截然相反,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王重這樣子,牛大膽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大蟲,你就不擔心?”
“有啥好擔心的。”王重道:“咱們國家幾萬萬農民,幾萬萬的工人,咱們每年交那麼多的公糧,那些當官的,那些工人,他們吃的喝的,哪樣不是從咱們農民手上流出去的,可咱們農民自己還餓著肚子,國家想要發展,農民的問題是繞不過的檻,是當下必須要解決的嚴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