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莊外有人求見!”老餘頭拿著一封拜帖,恭敬的道。
王重接過拜帖,打開一看,不禁瞳孔微縮,看向老餘頭問道:“人在何處?”
“人在前廳!”老餘頭道。
王重徑直走向前廳。
“貴客臨門,王某有失遠迎,還望勿怪!”看著坐在客座上的錦衣中年男人,王重一邊拱手見禮,一邊朗聲道。
“宥陽盛維,見過王公子!”
“是盛某冒昧登門,與公子有何乾係!”盛維是個賣相頗好的中年男人,下頜留著胡須,麵容透著幾分富態。
“聽聞揚州通判盛大人,祖籍便是宥陽,先生和盛通判莫不是······”
盛維微微一笑,沒有遮掩的意思,謙虛的道:“在下不才,得盛通判喚一聲堂兄!”
“原來如此!”王重微微頷首,拱手問道:“不知先生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盛維謙虛的道:“盛某隻是區區一商賈,如何當得起公子先生之稱。”
王重卻很直接!“先生何必拘泥於這些小節,直說來意便是!”
盛維頗為意外,隻覺得王重和自己認識的那些讀書人,包括堂弟盛紘,似乎都有些不同,但此時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盛維便也開門見山的道:“盛某在金陵、揚州皆有些產業,也做些絲綢、藥材的生意,此番行船北上,見同行壓船的漕幫幫眾,所食之豬肉滋味省美,便忍不住上前攀談,得知是揚州小竹莊所產,顧冒昧前來,還望公子勿怪!”
“先生是想做生豬的生意?”王重坦然問道。
盛維也不藏著掖著:“掙錢的買賣誰不樂意做!”
“先生坦誠!”王重拱手禮道:“王某也不瞞先生,而今莊中生豬養殖規模尚小,如今欄中隻餘生豬千餘,便是最早的兩百隻,距離出欄尚有數月之期,先生怕是來早了!”
“千餘隻生豬?”盛維眼睛一亮,當即問道:“聽聞望江樓亦是王家產業?”
王重笑著道:“望江樓雖是家嫂經營,然屋宅卻是通判府上的!”
“哦?”這倒是有些出乎盛維的預料。
王重卻解釋道:“望江樓每月三成的利潤,皆送至通判府上,不然的話,就憑我王家,隻怕還守不住望江樓!”
望江樓開張至今已有半年,儼然成了揚州乃至周邊州縣之中,名聲最盛的酒樓,不僅僅因為菜肴做的美味,更因為望江樓竟然將鐵鍋炒菜之法毫無保留,但凡有詢問的食客,望江樓的侍者便將菜肴的做法和材料與食客一一道明,毫不藏私。
如此舉動,惹得周邊的食肆酒樓紛紛效仿,鑽研起炒菜之法,可望江樓的這般舉動,反倒是將望江樓的名聲傳遍了大半個江南,吸引來了更多的食客,那些個南來北往的文人騷客,商賈遊俠們,但凡路過揚州的,都會到望江樓小坐,或是點上一桌子佳肴,或是買上些鹵製好的熟肉、下水,等到路上再吃。
周遭那些爭相效仿的食肆,雖不至於是東施效顰,但生意較之望江樓比起來,卻差之甚遠。
也正因為望江樓的火爆,王重才讓嫂嫂李氏出麵,主動和那位貪財的林小娘攀上關係,將每月純利的三成,送到盛家。
看著不過十六七歲、黃毛未褪的王重,盛維心中更是意外,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露出笑容,道:“想不到你我兩家,竟還有這般淵源!”
“既如此,那場麵話也就不必說了,公子莊上的生豬,肉質絕佳,不知可願與盛某合作、待生豬長成出欄之後,販至金陵?”
王重臉上亦露出笑容:“自無不可,隻是我這莊子上,可不止生豬這一樣!”
“哦?”盛維有些意外:“公子說的莫不是貴莊的油坊?”
王重道:“油坊也隻是其中之一,我家油坊與彆家油坊所產之油雖略有差異,但區彆並不算太大,我想與先生做的,可不僅僅隻是販油這等小生意。”
若是其他人說這話,盛維或許還有些不信,可來之前,盛維已經著人將王重祖宗三代查了個底朝天,更加知道數年前,王家遭逢巨變,王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隻憑一己之力,花了區區數年時間,便掙下了這麼一份家業,或許並不算大,可相較於之前的一窮二白,如此速度,便是盛維也忍不住欽佩。
盛維在外打拚多年,將宥陽盛家經營成如今這般規模,深知立業之艱難,關鍵王重立業的同時,也未曾放下讀書,而今更是連過數場,成了秀才,有了功名,真正躋身於讀書人的行列。
盛維也沒想到,不過是臨時起意叫人打聽點東西,竟然打聽出這麼一個少年天才來。
正是因為經過先前細致的調查,盛維才會對王重高看一眼,才會親自前來。
“不知公子說的是什麼生意?”盛維聽王重這麼說,頓時也來了興致。
王重笑著拱拱手道:“先生稍候片刻!”隨即交了老餘頭,在老餘頭耳畔低語幾聲,老餘頭立即小跑著出了前廳,不一會兒,便抱著個陶罐進來了,放到盛維身側的高幾上。
“這是?”盛維指著陶罐,不解的問。
“先生不妨嘗一嘗!”王重笑著道。
“老爺,不如先讓小的嘗一嘗?”盛維身後的一個中年隨從忽然站了出來,衝盛維拱手行禮請求道。
這種時候,確實是表忠心的時候。
可盛維卻抬手攔住了他,看了王重一眼,扭頭嗬斥那隨從道:“王公子乃是磊落君子,我等也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不下去!”
“是小人不是!”那隨從說著還向王重行禮致歉:“王公子謙謙君子,是小人失言了!”
王重看了那隨從一眼,目光挪到盛維身上,笑著擺手道:“無妨!先生有此等忠仆,倒是叫人羨慕。”
盛紘哈哈一笑,揭開陶罐的蓋子,湊過去一看,隻見罐中躺著潔白如霜,狀若雪花,不知是何物的東西。
拿起罐中的調羹,舀起小半勺,倒入掌心之中,盛維也是果決,看了王重一眼,抬手便送入口中。
王重知道,盛維這是在向自己表示對自己的信任。
隻是白色的粉末剛一入口,那種純粹的甘甜,瞬間便在口腔之中炸裂。
盛維的表情瞬間發生變化,目瞪口呆,瞳孔皺縮,眼中滿是震驚。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把抱起陶罐,再度舀出半勺白糖,至於眼前仔細觀看,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先生覺得此物如何?”
“好!”盛維想都沒想,直接答道:“此物極好,潔白如雪,甘逾蜜餞,甜入心扉,如此神物,千金難求。”
王重笑著道:“此物名喚糖霜,又名白糖,乃是用糖漿提煉而成,不遇高溫不會輕易融化,但可溶於水,是以儲存之時多有講究,不可受潮。”
“不瞞先生,重雖有秀才功名,然家底單薄,無權無勢,偶然間製成此糖霜,卻不敢宣之於人,隻能自家使用!”
“那為何今日將此物拿了出來?”盛維看著王重問道,似乎想從王重的眼睛裡看出答案。
王重道:“通判盛公,愛民如子,素有賢德之名,重雖未親見,卻仰慕已久,先生乃是通判之兄,足可推出品性,為了區區幾頭生豬,卻願屈尊寒舍,足見誠意,先生待重以桃,重自然當報先生以李。”
盛維此時已然換成一臉正色,震撼過後,對王重愈發重視,作為商人,盛維深知白糖的價值,現如今市麵上流通的,多為糖漿,雖也有糖霜,價格昂貴不說,賣相也大大不如王重拿出的這些。
似糖霜這等金貴之物,能享用的也隻有那些世家大族,勳貴豪門了,越是這種人,便越是講究,除了口感之外,賣相也是極為重要的一項。
“不知此糖霜莊上還有多少?”盛維問道。
王重道:“僅有十餘罐,望江樓諸多菜肴烹飪之時,都需用上此物,以提升鮮味!”
說著便向旁邊的老餘頭吩咐道:“老餘頭,你去尋嫂嫂,讓嫂嫂開庫房,搬兩罐白糖出來,贈予先生!”
“諾!”老餘頭躬身領命,忙又退了出去。
“不可不可,此物如此貴重,怎能······”
“哎!”盛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重給打斷了:“先生願屈尊降貴來寒舍,重又豈能視之不見,這兩罐糖霜,一罐贈與先生,另一罐,煩請先生代為贈予通判,若無通判拂照,我嫂嫂也沒法將望江樓經營的如此紅火。”
盛維見王重態度堅決,便也不再推辭,“如此,盛某便候著臉皮收下了!”
“這才對嘛!”王重哈哈笑道:“日後這糖霜的生意,還需先生多多照顧。”
盛維也笑著道:“聽聞郎君正值舞象之年?”
王重道:“周歲十七,年初二月剛過的生辰。”
“倒是與我家長鬆年齡相仿,若是郎君不棄,你我以叔侄相稱如何?”盛維見王重誠意滿滿,尤其是王重年齡與自家兒子相當,心中好感自然越增越多。
王重當即起身衝著盛維拱手見禮:“小侄見過叔父!”
“哈哈哈!賢侄免禮!”盛維笑著起身扶起王重,自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給王重道:“我與賢侄甚是投緣,此物隨我多年,今日便贈與賢侄,以慰你我叔侄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