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夏日漸漸走到尾聲,秋日來臨。
秋收也隨之到來。
當即官家,禦極近四十載,年號改了又改,但在位期間,多行仁政,輕徭薄賦,在朝在野,威望頗高,而今雖然已經年邁,不如年輕時賢名、但卻仁德寬厚卻一如往昔。
隻是幾位皇子相繼夭折,對嘉佑帝打擊頗大,而朝中大臣們每每提及儲君空懸,勸他自宗室之中過繼賢德之士,以安定人心,穩定朝綱,無異於都是往嘉佑帝的傷口上撒鹽,讓嘉佑帝想起那新喪的皇子,還有那幾個早夭的皇子。
嘉佑帝除了是皇帝之外,也是父親,皇帝也是人啊!
心中雖然悲痛,但嘉佑帝也還沒到昏聵致使朝堂糜爛,從明君、賢君變成昏君的地步。
雖然當今天下,綠林盜匪、水魚賊寇之患仍然層出不窮,剿之不儘,但卻並無那等攻占州府,裹挾百姓,肆虐地方的悍匪巨寇,天下大體還過的去。
底下官員對百姓們的盤剝雖然從未少過,但較之往前的曆朝曆代,已經好了不知多少。
封建王朝統治下,不管是哪朝哪代,華夏的老百姓們向來都是最容易滿足的,他們的要求也僅僅隻是夠吃飽穿暖,能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而已。
是故每逢收貨時節,就是老百姓們一年當中最開心的時候,甚至比過年還要開心。
親手把糧食從地裡收回來,曆經多道工序處理過後,藏入穀倉之中,吃上新收下來的第一頓糧食,那種滿足感,無與倫比。
秋收到來,也預示著朝中類似於戶部、三司這幾個衙門即將進入到最忙碌的時候。
秋糧的征收和運輸,東京城外十幾萬大軍的糧草……
王重這個密閣修撰反倒是清閒起來,因為嘉佑帝的目光,也全都放到了秋收這等涉及國本的大事之上,自然也就沒時間再宣召王重一個小小的修撰。
王重也樂得清閒,時不時便去莊子上,教教明蘭騎射拳腳還有岐黃之道。
也不知是不是受生母險些被林噙霜害死的影響,明蘭不知怎麼的,有次竟主動問王重,自己有沒有學醫的天賦。
中醫這東西確實吃天賦,除卻一個好記性之外,還得有極強的理解能力,藥方中的君臣佐使,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根據患者的身體狀況,所處的環境以及導致患病的原因等等多方麵綜合考慮而給出的搭配,藥方如何使用,如何搭配,存乎一心,全在醫者的一念之間。
莫說是幾味藥不同,便是同一個藥方,某種藥材缺斤少兩,藥效便可能相去甚遠,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裡,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明蘭的天賦尚可,若想成為一方名醫估計有些難度,但如果肯下苦工,也並非沒有可能。
秋日來臨,北雁南歸,正是狩獵時節。
這日下衙,王重徑直來到盛家,如今王重可是盛家的半個姑爺,登門自然不用再像先前那樣,還得提前送拜帖。
不過王重還是去等了盛紘,跟著盛紘一道回了盛家。
剛到盛家,盛紘就領著王重去壽安堂拜見盛老太太,正巧趕上書塾下課,明蘭帶著提著書箱的小桃從書塾回來,雙方在壽安堂院門口相遇。
“女兒見過父親!”明蘭趕忙給盛紘福身見禮,又笑著和王重打招呼:“王重哥哥好!”
“六妹妹這是剛下課?”王重含笑問道。
“確實剛下課!”明蘭笑著答道。
寒暄幾句,幾人也進了壽安堂,給盛老太太請安過後,王重便徑直去尋了長柏。
雖說現如今已經和明蘭定了親,兩人到底還隻是定親,沒有成親,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
“哦?齊小公爺也在?”看到齊衡,王重倒也不算太意外。
這位出身齊國公府的天之驕子,本就是莊學究的學生,知道莊學究為了報救母之恩,來到盛家學塾,教導長柏兄妹幾人過後,便央求其父齊國公,親自登門,讓其能夠進盛家學塾,在莊學究門下繼續進學。
相處久了,和盛家兄弟兩人慢慢相熟,這位小公爺自然也知道哪一個值得結交,是故便時常會在課後尋長柏交流,尤其是知道長柏和王重相交莫逆之後,來找長柏的次數就更頻繁了。
畢竟王重身上的光環實在是太耀眼,十八歲的新科狀元,國朝未有,齊衡自小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詡不弱於旁人,遇到王重這般天才,如何會不感到好奇。
“子厚兄喚小弟表字即可,無需這般客套!”齊衡拱手道,眼中透著幾分熱絡,雖然和王重交流不多,但王重淵博的學識,卻真真叫齊衡自愧不如。
王重笑著拱手道:“元若!”
齊衡臉上立即便露出笑容,拱手回應:“子厚兄”
“子厚怎麼來了?”長柏打斷了二人的客套。
王重笑著道:“而今秋高氣爽,恰逢北雁南歸之際,我夜觀天象,接下來幾日應該天氣應該都不錯,正好明日休沐,特來邀則誠出城獵雁!”
“出城獵雁?”長柏還沒接話,旁邊的齊衡便搶先開口,神情語氣之間,儘是好奇。
大雁南飛,高翔天際,可不是那麼容易獵到的,尋常的獵弓彆說射中了,連想要射到大雁所在的高度都有些困難。
“可書塾那邊?”長柏有些猶豫。
王重上前拍了下則誠的肩膀,自信滿滿的笑著道:“放心,莊學究那邊,我去說就是!”
長柏看著王重,問道:“我可以說不去嗎?”
“哈哈哈!不行!”王重哈哈笑道。
長柏無奈的搖搖頭。
旁邊的齊衡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長柏見狀,不由的問道:“元若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齊衡看了一眼王重,搖了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王重卻道:“人多才熱鬨,元若可願隨我和則誠一同出城獵雁?”
長柏也附和道:“子厚說的是,人多確實熱鬨些!”
“既如此,那齊衡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齊衡拱手笑道。
王重立馬招手讓汗牛過來,對著汗牛一番交代,隨即便道:“待會兒咱們一道去找莊學究!你們在學塾讀了這麼多日的書,也該歇一歇了!”
齊衡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二人:“這能行嗎?”
“元若放心便是,這法子百試百靈!”王重自信滿滿的道。
不多時,汗牛就過來回稟,說東西都準備好了,王重便徑直出門而去。
齊衡看著長柏,目光中帶著驚疑不定。
莊學究這人其實很有意思,學問很高,但又不迂腐,沒什麼架子,喜美食,好口腹之欲,尤其愛吃水晶肘子,紅燒肉,對這些肥而不膩的東西沒有半點抵抗力。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學究,年過半百,竟然喜歡吃這些這些東西,不得不說,這愛好確實與旁人不同。
王重進了廚房,帶上圍裙,旁邊的廚娘將備好、清洗乾淨的上等五花肉放到案上,看著王重處理。
水晶肘子做起來費時費力,不是一時片刻能做好的,王重就隻能做紅燒肉了。
五花肉做法雖然簡單,但用料和火候卻極為講究,一些細微的差彆,便有可能導致口味的變化,不過對於王重而言,這些都不是問題。
一切準備妥當後,囑咐廚娘用文火小心熬煮,王重又到旁邊準備其他菜肴。
莊學究雖說最愛吃肉,但也喜歡清淡簡單的素菜,王重接著又弄個清炒豆芽,火腿燜豆腐,小蔥皮蛋拌嫩豆腐,再備上一道鯽魚豆腐湯。
待到申正時分,王重帶著幾個端著一應菜肴的女使,來到莊學究的住處。
還沒進門,菜肴的香味就已經先傳進了屋裡。
老餮的鼻子一般都比較靈敏,莊學究自然也不例外,王重帶著幾個女使還在屋外,莊學究就聞到了那菜肴的清香,當即眼睛一亮,顧不得其他,快步走至門口,待看到笑臉盈盈,正迎麵向他走去的王重,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我說今日怎麼窗外的喜鵲老是嘰嘰喳喳的,卻原來是有貴客登門!”莊學究身上可沒什麼大儒的包袱,便是在課堂之上,雖不失嚴厲,但對學生們也不怎麼苛責。
王重年紀雖然和莊學究差了一大把,但才學性情卻是得了莊學究認可的,尤其是對美食的愛好,王重不僅好吃,且還好動手做,親自烹飪,不拘泥於所謂的聖人之言,這一點才是莊學究最喜歡王重的地方。
王重笑著道:“昨日得了幾壺嘉興送來的陳年花雕,甚是香醇,特來與學究共飲!”
“陳年花雕?”莊學究的眼睛更亮了,當即迫不及待的把王重拉進屋裡,女使們將菜肴擺好,將王重帶來的兩壇子陳年花雕置於旁邊案上,先沽了兩壺出來。
莊學究剛夾起一塊兒肥瘦相間的紅燒肉送進嘴裡,正閉著眼睛慢慢咀嚼,享受著紅燒肉的美味,王重已經提著酒壺,將莊學究身前的酒杯給斟滿了。
看著莊學究睜開眼睛,王重立時舉起酒杯,笑著說道:“美食若是少了美酒相佐,那便如同寶馬少了馬鞍,書家少了筆墨紙硯,豈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