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東京城,盛家,三月初,盛老太太便帶著明蘭母女三人,自宥陽乘船北上,返回東京。
因著並不趕時間,且一路北上多為逆流,是故速度並不快,路上又順道去了趟揚州,視察了一番王家的產業,是以前前後後總共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四月初才回到東京。
壽安堂裡,盛紘把王重被嘉佑帝褒獎,不僅升了品階,身上還多了個泉州鹽鐵使的差事,手握實權,不知惹來多少紅眼的事情告訴了盛老太太。
饒是盛老太太聽了,也不禁覺得意外:“他才去泉州不過半年,就辦下了這麼大的事情?”
盛紘極為感慨的道:“子厚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又得名師教導,學富五車,便是兒子也未必能夠趕得上他!”
盛紘現如今也不過才是個從五品下的小官,掛了個閒職,並沒有什麼權利,雖說京官比地方官員清貴,但官家突然的擢升賞賜,不正是告訴滿朝文武,如今王重雖然遠在泉州,但如今卻是幾乎是簡在帝心了。
官家親自下旨擢升一個六品小官,不過從未有過,但也極為罕見。
“兒子在官場上辛辛苦苦十幾年,至今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子厚不過初入仕途,弱冠之齡,便已官至五品,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啊!”
盛老太太卻有些憂心的道:“這事兒隻怕未必有你想的這般好!”
盛紘一愣,不解的問道:“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鹽鐵自古以來,便是朝廷的命脈,自前朝改革鹽政之後,鹽務的地位便愈發重了,而今朝中掌管鹽務的,不是王公貴族,便是當朝大員,個中關係,盤根錯節,不知牽扯了多少朝臣,多少世家!”
“昔日範文正公何等英雄人物,最後還不是落得個歿於任上,客死異鄉的結果,更何況是子厚!”
老太太的話,說的盛紘心中一凜,立馬回過神來:“母親所言極是,子厚年紀太輕,若是功勞太大,成就太高,難免會惹人眼紅,鹽務之事,牽扯甚廣,保不齊便動了哪家的利益······”
話到這裡,盛紘竟油然生出一股悵然無措之感。
盛老太太道:“你也不必這般過分憂慮,如今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隻是子厚到底年輕了些,你得好好囑咐他一番才是。”
盛紘忙拱手應是:“出頭的椽子先爛,為官之道,在於一張一弛!若是一味的出頭拔尖,難免蓋過了同僚們的風頭,同僚們明麵上不會說什麼,但心底怎麼想的,就難說了!
兒子這就去信給子厚,叫他莫要一味出頭拔尖,還得注意韜晦才是。”
盛紘走了,已經十一歲,個頭又往上竄了不少的明蘭走到了盛老太太身邊。
“都聽到了?”盛老太太淡淡的問道。
明蘭點頭道:“嗯!聽到了!”
“哎!”盛老太太歎了口氣,捉著明蘭的手,感慨的道:“本事大是好事,可本事要是太大了,卻又難說了!”
明蘭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單純懵懂的八歲幼童了,跟著莊學究讀了幾年的書,又在盛老太太身邊耳濡目染,明蘭的心智也愈發成熟。
可正因為成熟了,明蘭才能理解盛老太太這話的意思。
“許久沒去莊上了,明日帶上你小娘和棟哥兒,咱們去瞧瞧王李氏吧!”盛老太太忽然話音一轉說道。
“都聽祖母的!”
明蘭笑著攬住盛老太太的手臂,笑著嬌聲說道。
隨著衛恕意跟著回到東京,便在家裡西北角騰出了個小院子,給衛恕意和長棟居住,自打和生母相熟之後,長棟和衛恕意也愈發親近,加之長棟年紀還小,盛老太太自然也不好叫人家母子分離,便讓長棟搬出了壽安堂,跟著衛恕意住。
兩歲多的長棟,已經能說能走,能夠自己吃飯,頗為乖巧懂事了,尤其是眉眼,越長越像盛紘,又有幾分衛恕意的柔美,盛紘對這個幼子也是喜愛不已,時常去衛恕意院裡,看看兒子,順便再和已經恢複的差不多的衛恕意好好溫存一番。
許是出於愧疚,又許是王重和明蘭的關係,盛紘在衛恕意的院裡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衛恕意雖不似林噙霜那般說放得開,什麼新奇的花樣都玩的出來,甚至還有些保守。
但男人就是這樣,野花吃多了,似衛恕意這般漂亮純淨的家花,就顯得尤其香甜誘人。
衛恕意不似王氏那般說話夾槍帶棒,也不似林噙霜那般能夠和盛紘談詩論詞,撫琴弄蕭,但卻勝在可意體貼,溫柔賢淑,善解人意,從來不會和盛紘提要求,盛紘給了她就拿著,盛紘沒給,她也不會主動要。
如此不卑不亢,再加之衛恕意先前的遭遇,還有活潑可愛,乖巧聽話的兒子長棟,反倒是讓盛紘心裡生出了以前不曾有過的愧疚感,覺得對不住衛恕意母子二人,自然也就變著法的想要補償衛恕意母子,去衛恕意院裡的次數自然也就多了。
而今林噙霜雖然又得了盛紘的寵愛,但盛家的中饋,卻仍舊牢牢的握在王若弗的手中,除非王若弗犯下彌天大錯,否則的話,林噙霜怕是這輩子也沒可能再管家理事了。
管家理事的權丟了,手裡的產業盛紘也隻還了她一部分,關鍵是現如今盛家的下人們都知道,六姑娘未來的夫婿,他們未來的六姑爺,不僅很得自家主君的看重,官職也不低。
更關鍵的是,自打經曆過上次的事情之後,剩下剩下的老人,不是老太太房裡,就是王若弗手底下的,林噙霜連帶著長楓和墨蘭手底下的人都被換了一茬,這些人固然聽林噙霜她們的話,但要是想讓她們舍生忘死的替林噙霜賣命,可沒那麼容易。
不過林噙霜向來是個極有手段,且極能隱忍,又舍得放下麵子身段的,連盛紘都被她哄的團團轉,想要拉攏這些個下人,也是遲早的事情。
否則的話,原來在揚州時,她如何與王若弗分庭抗禮,要知道王若弗的娘家,那可是真正世代簪纓的書香門第,不是現在的王重能比的。
歸根結底,還在於盛紘的態度,昔日盛紘凡事都偏向林噙霜,甚至很多事情,都不用林噙霜開口,盛紘就會第一時間替林噙霜找好借口,什麼嬌弱、善良之類的。
隻是經曆過兒子險些被悶死在腹中這事兒之後,鐵一般的事實被擺在眼前,盛紘雖然始終不願相信,可為了兒女,隻能收斂起對林噙霜的偏愛。
若是衛恕意和長棟如原著一樣都死在揚州,隻怕此時盛家後宅的走向,早已恢複到和原劇情一樣了。
是故對於盛紘經常往衛恕意院裡跑的行徑,林噙霜雖然氣憤,但卻拿衛恕意沒有半點法子。
林噙霜心裡明白,隻要衛恕意還在盛家一日,盛紘對她心裡就始終都會有一根刺,可偏偏她又不能拿衛恕意如何。
林噙霜明白,悄無聲息的弄死衛恕意的機會已經過去了,接下來不論是下毒、陷害、還是製造意外,都難免會落下把柄,最後會把事情牽連到林噙霜自己身上。
而且隻要林噙霜做了,盛紘就算再喜歡她,隻怕也會強忍著不舍處理了她。
相伴近二十年,林噙霜實在是太了解盛紘了,盛紘心中最最在意的,還是盛家!
隻是在知道王重又受了褒獎,還升了官,得了許多賞賜,王李氏還將官家賞賜的錦緞,送了好幾匹來家裡,連王若弗都得了一匹,偏偏就是沒有她林噙霜的,林噙霜又忍不住砸了一套嶄新的茶具,兩隻花瓶,一個香爐,還有兩本墨蘭正在看的書,也被盛怒的林噙霜搶過去,撕了個稀巴爛。
尤其是知道盛紘又去了衛恕意院裡之後,林噙霜直接氣的快要三魂升天,七魄出鞘。
整個林棲閣上上下下,儘皆噤若寒蟬,女使婆子們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
就連墨蘭,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捋林噙霜的虎須。
與此同時,盛家東北角的偏僻小院裡,卻滿是歡聲笑語。
遠在千裡之外的泉州,王重同樣也沒閒著。
隨著時間推移,曬鹽的次數逐漸增多,老鹽工們的熟練度也逐漸上升,新招的鹽工們也在慢慢熟悉曬鹽的各種工序。
來自興化軍的兩個指揮營的軍士們,除卻駐守在鹽場四周的部分軍士之外,其餘軍士儘皆被安排了新鹽場的建立之中。
當初王重堪定的幾處地方,如今也陸續開始動工,自三月起至今,鹽場攏共出鹽十餘萬斤,而且還都是質量上乘的精鹽,這麼多精鹽一下子湧入泉州市場,一下子就將原本的食鹽市場打破。
因著產量有限,王重和陳浚商議後決定,先供應晉江和南安二縣,先將海鹽在晉江和南安兩縣普及,待產量上去之後,再將海鹽逐漸普及整個泉州,使得泉州百姓儘皆能夠吃上味美價廉的精鹽。
尋常百姓所食,多為私鹽,這些私鹽自然不會是什麼品質好的精鹽,售價也是十幾文到二三十文不等,價格並不高。
官鹽的品質自然要勝過私鹽,但官鹽價格太高,尤其是產自蜀地的井鹽,製作工序繁複不說,自蜀地運往中原,也非易事,價格自然也就一直居高不下。
尋常鹽場所產之鹽,價格不低,但其中雜質也不少,滋味自然也就不好說了。
泉州鹽場新推出的海鹽,雖顆粒比尋常精鹽稍大一些,但色澤潔白透亮,光是賣相,就勝過尋常官鹽許多。
更彆說價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