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道:“可泉州既不產瓷器、亦不產綢緞,水陸交通也不算便利,至於海路,北有杭州、明州兩處市舶司,南有廣州市舶司,分彆可與東海、南海諸國貿易,再在泉州興建市舶司,會不會有些畫蛇添足了?”
王重道:“回陛下,其實不論是杭州還是明州,與廣州相去至少有千裡之遙,中間州縣何止數百,僅僅福建一路,便有六州、二軍、四十七縣,更遑論與閩地接壤的州縣,若是能在泉州增設市舶司,勾連海陸,使海外的貨物,能夠更進一步的銷入內陸,隻要有貨物流通,便有利潤,朝廷便能自中收取賦稅。”
“況且閩地山多,盛產茶葉,而今已經建成投入使用的曬鹽場已有七個,每月平均能產出精鹽數十萬斤,光是鹽、茶兩項,便能為閩地,為朝廷帶來巨額的賦稅!”
“愛卿的意思是,將泉州鹽場出產的海鹽,售往海外?”嘉佑帝有些詫異的問道。
王重道:“陛下聖明,臣正是這個意思,而今曬鹽之法,已逐漸在沿海地區普及,沿海各州縣紛紛設立鹽場,又有井鹽、湖鹽,食鹽產量已經大大提升,日後還會越來越多,鹽價也隻會越來越低,但曬鹽之法,乃我朝新創,他國未必會有,若能將鹽販至東海乃至南海諸國,定能帶來巨大利潤。
而且如今江南等地,紡紗機、織布機已然遍布各地,大大降低了紡紗織布的成本,提高了產量,而且近幾年出海貿易的商人也越來越多,僅僅隻是泉州一地,去歲出海的商人便超過千人,隻杭州、明州、廣州三處市舶司已經供不應求!”
最最主要的,還是不論杭州還是明州,亦或者廣州,距離閩地都不算近,閩地山多地少,不適合耕種,想要發展起來,隻有通過經商,出海貿易。
嘉佑帝已經被王重說的動心了,“增設市舶司不是小事,朕得和諸公商議之後,再做決斷。”
“陛下聖明!”
嘉佑帝又問了不少王重在泉州時的經曆,和同僚們相處的是否融洽,沒一會兒,就讓王重離開了。
自皇宮出來之後,王重先去了吏部,嘉佑帝召見是嘉佑帝召見,述職還是得去吏部。
王重也沒急著去盛家,而是先讓餘初二將自己的拜帖送過去,翌日清晨,王重才帶著備好的禮物登門。
盛維並不在家,接待王重的自然就成了長柏,長柏領著王重見過王氏之後,這也是因著王重和明蘭定了親,王氏怎麼說都是明蘭的嫡母,於情於理,王重登門了都該親自去拜會請安,不然的話,王重一個外男,還真不好拜見王氏。
見完王氏,長柏就拉著王重徑直去了壽安堂。
“仲懷跟你也就是前後腳,他回到東京沒兩日,你就到了!”長柏和王重並肩走著,臉上掛著微笑。
“前日已經與仲懷見過了,還秉燭夜談,聊了許久!”王重道。
長柏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仲懷的家眷,子厚可見過了?”
王重道:“昨日晚間已經見過了,蓉姐兒乖巧,昌哥兒聽話,都很可愛!”
長柏道:“也是,仲懷在甜水巷那院子,就在你家隔壁,沒成想仲懷回了東京,竟和你成了鄰居!”
“這就叫世事難料!”王重笑道。
長柏也笑了起來。
王重忽然話音一轉,問道:“對了,年後就是春闈了,則誠準備的如何了?”
長柏停下腳步,學著王重的模樣:“但儘人事,且聽天命!”
“這麼看來,則誠是智珠在握,勢在必得了?”王重一臉調笑。
“將來的事,誰說的準呢!”長柏卻搖了搖頭道。
“不錯!”王重點頭道:“科舉之道,除了文章、才學、運道之外,心態也是最重要的,唯有擁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態,臨考之際,不知緊張為何物,便如平日完成先生布置的課業,方能發揮出全部的實力,則誠如此淡然,此番定能金榜題名!”
“那就承子厚吉言了?”長柏拱手望著王重。
二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說話間,二人已經進了壽安堂。
因著今日王重登門拜訪,長柏和明蘭都請了假,顧二也請了假,七個學生有一半都請了假,莊學究索性便讓學生們放一日假,自己出門訪友去了。
壽安堂裡,盛老太太正坐在軟榻上,手裡拿著本經書,正在品讀,明蘭坐在一旁拿著針線練習刺繡!聽到說王重和長柏就在門外,盛老太太臉上露出笑容,先看了一眼明蘭,隨即才放下手中經書,讓人將王重二人叫進來。
“給老太太請安了,數年未見,老太太的氣色倒是愈發紅潤了!”王重笑著給盛老太太行禮問安,言語間都透著親近。
“你這嘴倒還是跟以前一樣甜!”盛老太太掃了王重一眼,臉上卻帶著微笑。
王重笑著道:“重自泉州歸來時,途徑宥陽,正好趕上大老太太六十大壽,便在宥陽盤桓了幾日,順道給大老太太賀壽,討了幾杯水酒吃,大老太太可是經常提起您呢!”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她都六十了!”王重提及大老太太,盛老太太便不住一臉唏噓的感慨著,問王重:“我那嫂嫂身子如何?”
王重搖搖頭道:“目前瞧著倒是健朗,隻是年輕時吃了太多苦,傷了根本,加之多年操勞,傷了元氣,怕是沒幾年光景了!”
盛老太太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王重:“怎會如此?”
“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非人力所能改!”好不容易見到盛老太太和明蘭,王重本不想說這些,可大老太太的身體確實不好,能活多久,還得看天意。
“加之大老太太年紀太大,氣血衰敗,五臟也開始衰竭,此非藥石所能醫!加之近日來,為俗務所擾,憂心忡忡,於身體難免有所影響。”
中醫雖然玄妙,但終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長柏也是一臉愕然,全然沒有料到,震驚的看著王重。
倒是盛老太太,看著王重,問道:“可是因為淑蘭那孩子?”
王重點頭道:“確實因為淑蘭姑娘,那孫誌高不過區區一秀才,卻屢屢大放厥詞,目中無人,到盛家也是頤指氣使,對伯父伯母乃至於大老太太都全無半點尊敬,大老太太沒少受他的氣,淑蘭姑娘在孫家也過得不好,大老太太憂心孫女兒,難免·······”
“哎!”盛老太太歎了口氣,有些感懷:“維兒精明了半輩子,沒成想竟然在挑女婿的時候栽了跟頭,竟被孫誌高母子倆給糊弄了。”
“祖母,此事也怪不得大伯伯和大伯母!”一旁的明蘭道:“那孫誌高沒娶淑蘭姐姐之前,不過是個窮酸秀才,孫家也是靠著孫母漿洗縫補才得以度日,外人瞧著,自然覺得孫誌高勤勉好學,天資聰穎,孫母孀居多年,撫育幼子,在外人眼中,她的一些缺點,自然也都被優點掩蓋過去了。
隻是娶了淑蘭姐姐之後,得了淑蘭姐姐那豐厚的嫁妝,手裡有些錢財,孫誌高誌得意滿,忘乎所以,那孫母尖酸刻薄的本性也才顯露出來。”
“六妹妹說的有道理!”王重道:“不過如今倒是不用擔心了,想來此刻,淑蘭姑娘應當已經和那孫誌高和離了!”
“哦?”盛老太太眉梢微挑,明蘭也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王重。
王重便將那日宴席之上的經過,和晚上他給盛維等人出謀劃策的原委,一一道出。
“以正合,以奇勝,子厚哥哥為了幫淑蘭姐姐,連兵法都用上了!”明蘭聽了之後,忍不住笑著說道,隻不過這話一出,卻惹得盛老太太瞪了一眼。
明蘭不敢言語,長柏默然不語,盛老太太卻道:“和離了也好,那孫誌高趾高氣揚,傲慢無禮,著實不是良配,能早日和離,淑蘭那孩子也算是脫離苦海了。”
“我那嫂嫂,年輕時吃了太多的苦頭!如今·······”說著說著,似是意識到自己失言,緊接著就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盛老太太一時有感而發,可聽在明蘭和長柏耳中,卻忍不住為之動容,大老太太為了淑蘭操勞,盛老太太又何嘗不是為了他們而操勞。
盛老太太何等人,隻看明蘭和長柏的表情,便猜出了他們心中所想,當即便岔開話題,問王重道:“子厚此番回京,打算盤桓多少時日?”
“還不清楚,得按吏部那邊和官家有沒有彆的吩咐,若無意外的話,年後再走也無妨!”
王重回京述職,因路途遙遠,朝廷給的期限是四個月,王重是九月中旬出發的,為了減少在路上花費的時間,特意走的陸路,再加上官員還有年假,而且來之前王重特意和陳浚打過招呼了,早幾日,晚幾日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