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意外容易被本能支配的動物。
或許平時的確是一副人的樣子——克製、理智、自律,但一旦負麵情緒超過了閾值,自以為掌控一切自我就敗下陣來,蜷進角落裡,仿佛隻剩下原始的欲望才是解答,才能應對同樣原始的煩燥、焦慮和不安。
明明一點食欲都沒有還是繼續進食,明明根本睡不著還是躺在床上浪費一天,又或者像是這樣,從身體的深處漫出不講道理的、近乎強迫的渴望。
顯然諾德並沒有和他一樣的想法,被他俯視著的家夥用一種混雜著無奈和容許的眼神看著他,開口詢問:“現在?……悟想要嗎?”
並不是覺得他無理取鬨,但也沒把他的話當真
“我為什麼不想要?我也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五條悟不滿地回答。
“……不管怎麼想,你現在需要的都是休息。”諾德不讚同。
換到彆的時候他可能會認可那句話,但不是現在。身體裡殘存著一點眩暈感,這會兒卻像是火上澆油的存在,隻是把理智推得更遠。
“我覺得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反駁,“休息?然後呢?蓋被子純睡覺?”
並不和他爭論,諾德隻是試著攏過他的肩膀,無聲地表達自己的立場。五條悟不耐煩地掙了掙。不是真的想掙開,所以最後他還是被帶著,一起倒在床上。
不應該是這樣。
往常都會奏效,向這個人索要很快就會得到擁抱,那本該像是聽到鈴響就會得到食物一樣穩固的束縛,但這一次卻沒有。
“你怎麼這樣……”他一時半會沒想起來該怎麼反駁,因為想不出反駁的話而委屈巴巴地抱怨,“因為想抱隨時都能抱所以失去新鮮感了嗎?”
“……”
他從諾德複雜的神情理解了自己說錯話的事實。
“——忘掉剛才那句?”五條悟回過神來,無辜地眨眼。
諾德安靜地點頭,接著起身,被五條悟一下抓住。
都這樣了,不用問出口這個人也應該明白是為什麼吧。
“我去拿毛巾。”諾德解釋。
還不明白嗎?真是遲鈍啊。
“為什麼要拿毛巾?”五條悟知道原因,但還是問。
擔憂都快溢出來了。
差點被咒靈殺掉的,這家夥,在擔心他。
就因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稍微出了點冷汗,這樣的事情——好像這是什麼非解決不可的頭等大事一樣。
甚至到了現在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諾德試圖安撫他,“……我很快就、”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五條悟完全不接受,“陪著我啊,不是剛才才說過嗎?”
諾德有些為難。
好像介於習慣性地順從他和半點沒被他說服之間,那個結果就是,五條悟一天之前還一直以為是普通人的男朋友,諾德·弗雷姆平淡地抬手,浴室裡的水龍頭打開,毛巾也落進水池裡。
片刻之後被擰乾的溫熱毛巾憑空出現在他手中,從頭到尾都被抓著不放坐在原地的諾德輕輕歎氣,轉而擦拭五條悟臉上已經乾了的汗跡。
“我一直以為你是普通人。”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五條悟嘀咕著,“我的眼睛什麼都沒有看到……”
“是嗎,”不置可否的話語,“悟是因為覺得我是普通人,才——”
雖然沒有徹底理解這句話裡暗含的意思,但是本能在叫囂很不妙。
“不——是,”五條悟盯著他,“你最好沒有在亂想什麼。”
“那就沒有亂想。”諾德聽從。
解釋並不急於一時,但也不可能一直拖延。
過長的空白就像是天然的催促。
“剛才也說了,我是魔法師——”諾德開口。
“嗯嗯。”五條悟配合地點頭,想顯得自己認真在聽,但手指被用毛巾一根一根仔細擦拭的觸感讓人分心。
諾德沒有看他,斟酌著開口,“真要說的話,隻是擁有特殊的力量,既不為善也不為惡,和世人沒有什麼關係的一群人。和咒術師不同,魔法師並不算是帶著什麼使命而存在的。”
所以他倒是對咒術師很了解。五條悟不滿地想。
“如果悟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做到一些事。除此之外……其實,不是非常重要。”
一邊說著不重要,一邊平淡無奇地讓失去了點溫度的棉毛巾再次回到水池裡,好像這隻是什麼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
看來他是絲毫不打算隱瞞他所說的魔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