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維爾維特醒來了。
在意識回攏,但還沒有睜開雙眼的短暫黑暗裡,虛脫的感覺先卷了上來,好像他是一塊被揉搓捶打了幾百次的年糕。
呃,要吐了。
好在怎麼說他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暫時沒有什麼需要警惕的,那個咒靈應該已經解決了。模模糊糊地知道房間裡還有個人,大概是弗雷姆先生,他想,得道個謝。
於是韋伯睜開眼睛,撞上一雙仿佛裝進了整片星海,不似人類的冷色調眼睛。
——!
嚇到了。
甚至冒了一身冷汗。
湊近了在打量他的青年大概是人類,多半是人類,除了那雙既漂亮又無機質的眼睛實在讓人不覺得是人類。
居高臨下地看他。
平心而論這個人甚至長著一張讓人升不起敵意的好看的臉,但此時此刻板著臉卻隻帶來令人心悸的冰冷壓迫感,好像要用目光把他從裡到外剖成一千份的那種壓迫感。
“悟?——維爾維特醒了?”
房門那邊傳來聲音。
然後他就目睹眼前淩厲的雪豹,一秒鐘變成了柔軟蓬鬆的白毛貓咪。
絲毫不在意身邊的視線,白發的青年對他失去興趣,眼瞳裡的冰川像是白日的殘雪一樣融化,嘴角也帶上點弧度,轉過身,慵懶地向剛走進房間的諾德討要一個擁抱:“嗯嗯,醒了哦。”
——
諾德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那樣的一幕。
簡單來說,他的男友在恐嚇他的研究夥伴的一幕。
倒不是悟真的做了什麼,但過高的身高也好,與生俱來難以忽視的氣場也好,五條悟光是待在那裡就能帶來非常強烈的存在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湊近了打量維爾維特,是違反了社交禮儀令人不適的距離,在陰影中還是過於明亮的六眼有些滲人。
在諾德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副狀況之前,五條悟就換了一副表情,靠過來,邀功一樣無害地說:“嗯嗯,醒了哦。”
那麼隻能裝作沒看見了。
對於諾德打發他去吃早飯,表示自己需要和維爾維特私下裡說些事情,五條悟表示了不滿:“乾什麼?就因為他是你的同類嗎,你要背著我說??”
“同類——”諾德失笑,“再怎麼說也應該是同行。”
“反正就是那回事,魔法師的小秘密。”五條悟象征性地抗議了幾句,緩和下來,“總之不要讓我等太久哦,你不會要讓我一個人吃早飯吧?”
“就五分鐘,我保證。”
悟本來對維爾維特並不在意。
而是更在意——說起來太多了,但總之,大概圍繞著“諾德差點把自己弄死”和“諾德沒有第一時間聯係他”這兩件事。
再說到底就是一件事,他讓悟擔心了。
應該更早向悟說明的,他是有自保能力的,昨天的情況——至少對他來說——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危險。
但對維爾維特來說的確很危險。
雖然身為咒術師的五條悟說過維爾維特沒事,但身為研究夥伴的諾德,也不可能在對方幫了自己很多,還因此遇到危險昏迷的情況下,把維爾維特丟著不管。
他需要去確認一下維爾維特的情況,早晨的時候他這麼說。
“什麼?”從被子裡探出腦袋的五條悟睜大眼睛,“你在對我這樣那樣了之後,第二天早上就要丟下我去見彆人?”
……絕對不像這話說的那樣可疑。
“再睡會吧,我給你帶早餐,想吃什麼?”諾德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你又敷衍我——”五條悟拉著他,湊上來,給他一個真正的親吻,然後毫不留情地說,“不行。”
“就一會,我很快就回來?”他試著說。
“十分鐘都不行。”他的男友很嚴格。
“……五分鐘?”諾德想了一會。
沒想到會迎來這個回答的五條悟被噎了回去,但並沒有妥協的打算,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抬眼:“那我也要去。”
那其實有點……浪費時間。
諾德並沒有非要對十幾分鐘的時間精打細算的強迫傾向,或者說相反,時間是他少數幾個不缺少的東西之一。但在場至少有一個人是缺少時間的。
從昨天到現在……過了多久了。
他們見麵的流程大抵如此,沒有誰開口約定過,但總之那麼一會也就是極限了。更彆說五條悟這一次是被他的電話從自己的事情裡拽了出來。
他還該向悟說明魔法,那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也許昨天他不該被悟說服。
“悟什麼時候走?”諾德開口問。
五條悟從出租車窗收回視線,那雙眼睛的蒼藍裡有點陰晴不定的光彩,“——問這個乾嘛。”
“……隻是,確認一下時間。”諾德回答。
他讓悟覺得不高興了,他知道。
但總該問的。問題並不是不問就會消失。
“說起來,”五條悟轉過頭去,沒看他,像是忽然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漫不經心地說,“那個人是誰?”
“誰?”
“——你的‘維爾維特’。”點著舌尖,一字一句地說。
那句話裡的意思是個人都明白了。
但該怎麼說呢,又有些奇怪,五條悟會在意這件事有些奇怪。
“我的朋友、研究夥伴,我們合作實驗一些——事情。”諾德說。
“‘一些事情’,”五條悟意味不明地重複,“所以你是因為他才留在那裡對付咒靈。”
“……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