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顫抖著,“綁架?為什麼沒有人和我說過。”
“我交了贖金,對方說是能先放回來一個,我們要的阿琢,最後回的卻是你,你對阿琢乾了什麼?”他麵孔猙獰,“你知道嗎?那麼大的南蕎山,你弟弟一個那麼小的孩子,你忍心就這麼把他拋下?”
“他難道就不怨恨你?”陸執宏說,“我告訴你,他一定恨死你了。”
鹿念腦子發暈,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陸執宏終於把這些年埋藏在心裡最深的話說了出來,說得酣暢,痛快淋漓。
“你當年回了,回了就回了,我沒說什麼,依舊好好養著你。”陸執宏神情有些猙獰,“我養了你那麼多年,現在就是等你這麼忤逆我的?小時候鬨自殺,大了,叫你嫁人你不聽,什麼都不聽我的,現在還幫著你弟瞞我?”
鹿念腳似乎被黏在了原地,太陽穴開始一突一突的疼,她腦子裡忽然閃過大段大段,支離破碎的記憶。
忽然之間,似乎感覺到了原本那個陸念的委屈。
像是某種感應一樣,心裡湧起一股極強烈的情感。
她眼淚往下滾了出來,“爸,我難道不是您女兒?為什麼都怪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要是真是您說得那樣,想活下去有什麼問題,我不配活?還是您覺得那時候,我一個小孩子,可以左右綁匪的意願?”
似乎說出的是埋藏在心裡已久的一段話。
陸執宏完全沒想到,個性柔順的女兒會這麼反駁。
他麵色很猙獰,“你不要再說什麼掩飾了,反正你弟弟也沒有死,之後,你去和他說清楚就行。”
“你和我走,馬上離開這裡。”陸執宏上來扯她手腕,“我什麼都準備好了,公司不要了,之後我們在彆的地方再開,你弟我也會去找回來,我們一家人,走到哪裡都不分開。”
“你去和那個姓秦的說,和他斷了。”
鹿念拚命掙紮,“我不要。”
她覺得陸執宏神經已經不正常了。
中年男人雙目赤紅,帶著血絲,看起來格外可怖,平時儒雅的模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見她反抗激烈,陸執宏怒不可遏,揚起手,就想扯住女兒頭發,扇她一耳光。
鹿念已經閉著眼,準備接受現實。
她是女生,本來就身體柔弱,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院門再度被推開,方燈第一眼看到這一幕,嚇得快抽筋了,他跳著腳,衝旁邊保鏢吼道,“趕緊去救人啊!你們是死機了嗎?”
陸執宏很快被人製服,鹿念眼淚都止不住,直到她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扶住。
淚眼朦朧中,她見到他,哭得更厲害了。
他手指力道很溫柔,摟住她,讓她暫時回房間躺下休息,助理遞過去了紙巾和水,叫她擦擦眼淚。
陸執宏還在不斷掙紮,男人走到他麵前,神情很冷,“她是我女朋友,不是你原來那個女兒,誰給你的資格這麼對她說話?”
他手指力量很大,把陸執宏揪了起來,神情陰冷,“賬也該算算了。”
他扔給陸執宏一份文件,他這段時間,在陸氏埋的人,所有人,一個不漏,他私下做的投資項目與貸款,一個不少。
陸執宏目眥欲裂,“這是什麼?你哪來的?”
門再度打開,肖紅鶴低著頭,和鳴鴻一起走了進來。
陸執宏唇微顫著,“你……”
肖紅鶴不敢看他,囁嚅道,“老板,我沒辦法……”
所有的人,都是他確定過的。
“你出賣我?”陸執宏怒吼,“我到這兒來,也是你告訴他的?”
“已經失了智了。”鳴鴻一聳肩,對方燈說。
怎麼可能,鹿念的安全,對秦祀而言,比陸執宏這種小魚小蝦重要得多,現在把肖紅鶴一起帶過來,不過是想把事情一並處理了而已。
“您的投資計劃基本已破產。”助理走上前,彬彬有禮,給他出示文件。
助理彬彬有禮道,“因為您之前的投資失敗,即將血本無歸,作為給銀行的貸款抵押,您的房產也即將被沒收,所以您在安城沒有家了,秦先生給您在海城購置了一套房屋。”
“作為代價,在沒有取得鹿念小姐的同意之前,您不能再出現在她和秋先生麵前。”
“而且看您目前的狀況,需要先去醫院精神科檢查一番。”
陸執宏渾身無力,癱軟了下去。
鳴鴻一聳肩,看著地上男人,“怎麼辦?”
秦祀沒多給他眼神,“現在就讓他滾。”
幾人當機立斷,帶著陸執宏立馬離開。
走得無聲無息,乾淨利落。
屋內,再度隻剩下了他們倆人。
鹿念在屋內,也聽到了外頭動靜,她吃力的支起身子,“他走了麼?”
“都走了。”男人在她床邊坐下。
她一雙杏眼還哭得濕漉漉的,他沉默的給她擦眼淚,終於說,“他再不會來騷擾你了。”
“你為什麼來了南蕎?”她嗓音還沙啞。
他低聲說,“因為一直在追查陸執宏。”
鹿念精神依舊極差,這個房間是秋瀝的房間,現在她心裡一片混亂,想起陸執宏之前那番話,又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趙雅原初見她的時候,那些奇怪的表現,和後來許多人的欲言又止。
“我想和你睡。”她眼睛紅紅的,“可以麼?”
她真的害怕,不想再一個人待著。
他手指僵了一下,“嗯。”
“可是我暫時不想住在這裡。”她抹著眼淚,慌亂的說,“我們出去住旅館好嗎,明天就離開,可以麼?”
她現在心裡真的太亂。
秦祀原本想帶她連夜回去,但是見她精神狀態實在太差,也沒辦法。
方燈等人已經走了,有回安城辦事的,也有‘送’陸執宏去海城的。
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
現在,也隻剩下了他和她。
南蕎隻有一個旅館。
依舊還是當年那個熟悉小旅館,還是那個大肚子老板,房間依舊基本空蕩蕩。
他居然對他們還有印象,“喲,你們是來這邊新婚旅行?”多年前,來南蕎那對漂亮的少年少女,他印象很深刻。
“嗯。”他沒多說什麼。
鹿念拉著他的手,眼眶還紅著,什麼也沒說。
這裡條件實在太差了,南蕎交通不發達,地理位置很差,加上鹿念堅持,他於是也就陪著她了,反正,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沒有睡過。
倆人這次住的房間位置似乎都和之前差不多,不過是一間大床房。
鹿念洗澡去了,他出門,買了被褥過來,把床上用品都換了一遍。
她洗完澡出來,擦著頭發,眼眶依舊紅紅的。
不知道是這具身體最後殘留著的感情徹底爆發了,還是隻是因為激起了她自己的同感。
她忽然感覺很飄浮,渾身發冷,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小女孩。
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真的愛她,隻有無窮的控製,束縛與利用。
他在她身旁坐下,有些僵硬,他真的不擅長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麼為她排解這種情緒。
鹿念眸子盯著遠處,抱著自己膝蓋,忽然喃喃道,“小秋,是不是其實一直怨我?”
“還有雅原。”
她眼眶發紅,“爸爸也是這樣想的。”
今天,她終於徹底意識到了陸執宏的本質,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愛與父子情分,他們好歹當了十多年父女,而如今,落到一個這樣的地步。
沒有一個人是真的愛她。
被她這樣哭,他隻覺得自己心都被哭軟成了一團,酸澀的疼,在此刻,能止住她的眼淚,就算她要他的命去了,他也心甘情願。
……
她的抽噎聲沒斷,時大時小,他不會安慰人,隻能沉默著給她擦去眼淚,剛擦乾了,又流下,像是無窮無儘。
他扔掉了濕巾,忽然。
“還有我。”
他抱著她,抵著她的光潔的額,聲音低啞,“如果你願意要的話,我愛你。”
如果那些她在意的人都不愛她。
那麼至少,還有他愛她,愛了很多很多年。
鹿念坐在他懷裡,慢慢止住了抽噎。
他手指修長,觸感有些冰冷,在她因灼熱的麵頰上拂過,給她擦乾眼淚,溫柔又耐心,不知重複了多久。
她抽噎聲小了些,卻忽然問。
“我聽秋瀝說,在我們第一次來南蕎的時候,你就喜歡我。”她眸子裡含著淚,“是真的嗎?”
他正在給她擦淚,動作忽然就僵了一下。
很久沒回答。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複,鹿念繼續哭了出來,眼淚默不作聲的往下滾,她一雙杏眼含霜帶露,被淚水氤濕的長睫毛顯得格外濃長,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哭得無聲,卻格外淒慘。
她的哭聲,一聲聲都打在他心上,讓他極難受,尤其厭惡此刻依舊無能為力的自己。
……
“他沒說錯。”他啞著嗓子,豁出去了一切,“那時候就是的,可以了嗎?”
如果坦白這些,可以讓她心裡稍微好受,哪怕是一點。
鹿念終於平複了些許,細瘦的肩不再因為哭泣而聳動。
男人指尖的熱度是切實的,抱著她的這個溫暖的懷抱也是真切的。
他耐心的給她擦著眼淚,沒什麼雜念。
不料,她忽然使了力氣,忽然,就把他壓倒在身下,胡亂的親了上去。
床吱呀吱呀的響著。
“那時候,我在這裡親你,本來隻是隨便親了一下。”她回憶起,眼睛裡還帶著淚光,“結果,你咬得我好疼。”
原來不是為了較勁,是因為喜歡麼?
他臉紅一下透。
這麼多年過去了,床質量很不好,稍微一動,就吱呀吱呀的響。
他閉了閉眼,啞聲說,“外麵都能聽到。”
這旅館,這麼多年了,似乎也沒什麼變化,隔音差的要命,外麵可以把裡麵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南蕎旅館的床格外破舊狹小,裝兩個人似乎都勉強。
鹿念今晚情緒極其激動。
他想儘辦法,想安撫她,由著她對他肆意折騰。
鹿念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
心裡似乎終於湧起了些熱度,他居然真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她麼?
可是,態度卻那麼冷冰冰,在她麵前,永遠都顯得冷漠又高傲。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她忽然問。
他,“……”
鹿念垂著眼,眼淚又要掉下來,她胡亂的親他咬他,他被弄得極難捱,又沒法反抗,隻能由著她折騰。
直到她纖細的小手順著……他悶哼了一聲,極其狼狽。
“為什麼?”她聲音還帶著哭音。
……
“我配不上你。”他咬著牙,終於沙啞的說出。
她是天之嬌女,他隻是個落魄窮小子,無父無母,性格不討喜,還一無所有,未來一片迷茫,他那時候怎麼能開這個口?甚至一點情緒都不能顯露出來。
鹿念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理由。
他表現得永遠是冷漠而高傲的,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那幾年,我一直想回。”男人閉著眼。
好幾年,一直都在想她,按捺不住的想見她,每一天,未曾間斷。
可是,他沒有辦法,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當年的處理方法不成熟,可是,當時偏激,高傲又自卑的少年,做出這個決策時的義無反顧,也已經無法回頭。
“怎麼會配不上。”她默了半晌,說出了真心話,“……你一直比我優秀太多。”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她一雙杏眼盈盈,抽噎了一聲,看著身下男人,“但是,到現在,我能確定。”
“我很喜歡你。”她說。
睫毛上還掛著眼淚。
他心裡像是有個破洞,裡麵空蕩蕩的,漏風,渴求著很多她的感情,想被源源不斷的填滿。
聽她這麼說,他有些近乎失措的異樣感。
隻覺得不像是真的。
他想,她現在精神已經差不多崩潰了,所以亂說出些什麼,也是正常的。
或許,又是出於什麼目的,或者隻是禮節性的回應。
他一直把自己擺在格外卑微的位置,常年累月的暗示自己,她心裡不可能有他
其實過了這麼多年,他和十餘歲時,閣樓裡那個仰望著月亮,孤獨倔強的小男孩彆無二致。
一樣的害怕失去,害怕接受她的好意,不敢相信,患得患失。
鹿念抽了抽鼻子,終於止住了哭泣,小聲問,“你之前說的,可以再說一遍麼?”
說愛她。
喜歡她很久了。
他麵頰泛紅,抿著唇,試了幾次,卻什麼也沒說出,一個音節都沒發出。
是真的很害羞,臉皮那麼薄。
鹿念想。
她心奇異的緩緩恢複了溫度,之前那種可怕的懸浮狀態,在他懷裡,似乎也慢慢恢複了正常。
……
她一回複正常,忽然就感覺到了不對。
“……你其實想要的吧。”她含著眼淚,淚光盈盈,顯得格外嬌弱,麵孔雪白,一雙還濕漉漉的透澈杏眼,顯得清澄而美,“我可以幫你。”
身下的木板,吱呀的響起,她靠近了一些。
他眼角都是紅的,被她折騰的,她動作並不熟練,但是這種還帶著一絲生澀的撩撥,尤其是當他想到,是她時。
渾身都感官都被她掌控,借由她的每個動作,男人高傲漂亮的黑眸已經不複往日清明,想渴求更多,卻無法說出這種羞恥的要求,隻能沉默著乞求。
她低聲說,“不想出聲嗎?”
這裡牆壁太薄,隔音效果極差,幾乎等於沒有,他們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彆說那時還根本沒發生什麼,被那個老板問起時,他都默不作聲紅了整個耳尖。
“是怕外麵聽到麼?”她用力稍微重了一點。
便看他咬緊牙關,長睫顫著,眼角緋紅,差點要抑製不住的低喘出聲,又被強行壓抑了回去。
數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她忽然想起了很多,想到數年前,那個冷淡高傲的倔強少年,和眼前,已經被她誘入沉淪的漂亮男人。
……
終於,一切結束後。
身體的異樣感還沒褪去,想起剛才的一幕幕,耳尖紅透了,他修長的手指遮住了自己眼睛,默不作聲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他起身把現場清理好,快速洗了個澡,輕手輕腳把寢具都換上了乾淨的。
鹿念這段時間本來很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終於徹底睡了過去,睡得香甜,他紅著耳尖,給她清理乾淨小手,隨後,輕輕的把她收到了自己懷裡。
……她說喜歡他。
縱然依舊不願完全相信,他把那句話記在了心裡,已經反複咀嚼了不知多少次。
痛苦,卻也有種隱秘的歡欣。
見她確實睡著了,他垂著眼,睫毛顫了顫。
終於湊過,很不熟練的在她麵頰上輕輕碰了碰,珍而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