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紹德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是不是很疼呀?”鹿念小聲問。
男孩長睫顫了顫,什麼也沒說,垂著眼,把一切壓在了眼底。
她手掌上傳來確實的暖意,輕輕柔柔。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的,沒有含著敵意,不會給他帶來傷害的觸碰。
單純,溫暖,柔軟。
“父皇,我喜歡他。”小女孩一張小臉乾淨明澈。
和德帝卻再問了個耐人尋味的問題,“你可願意?”
林紹德背後已經滑下汗水,卻什麼也不敢說。
他怕啊,怕秦祀沒有腦子,直愣愣答個不願意,到時候,天子震怒,倒黴的隻會是他。
良久。
所有人都沉默的等著。
“……願意。”這麼久沒有開過口,男孩聲音已經有些喑啞,說起話來,依舊幾分生疏。
他根本不會使用敬稱,說得沒頭沒尾,也不會謝恩,林紹德急得一頭一臉的冷汗。
好在和德帝也不甚在意,隻是撫掌而笑,情緒似乎很是不錯。
於是,第二日,皇帝諭令正式下來時,秦祀身份變了。
許是最後一樁心願得到了了解,靜美人在二月中旬的時候,終於含笑香消玉殞。
端儀公主被寄放在皇後膝下繼續養育,不同的是,她所住的宮裡,多出了一個小暗衛。
平時不怎麼顯麵,大多數時候,她隻要叫一聲,他就會無聲無息的出現。
這是皇帝給他的特權。
在公主出降之前,他都可以陪侍左右。
鹿念很開心,她一直住在深宮裡,沒有朋友,每天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而秦祀似乎什麼都能幫她做到。
天上飛的鳥,地上長的花,隻要她想要,他似乎都可以弄來。
她很喜歡他。
雖然自己俸祿也不是特彆多,但是,她拿這筆錢,給他添置合身的衣物,她覺得他太瘦,叫人寫了食譜,叫太醫給他治傷。
她一直牢牢記得靜美人臨終前的囑托,要對他好,把他當成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
感情自然而然的流露與傾瀉是遮掩不住的。
尤其是對他而言。
是十餘年裡的第一次,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和他過往刀口舔血的生活完全不同。
他在灰隼營長大,忠實是被他們刻在骨子裡的教導,以往,他隻是木然的執行命令,但是現在,一切都像是重生了。
他為她活著,逐漸心甘情願。
把她認作了自己一輩子,能毫不猶豫為之豁出性命的,唯一的主人。
鹿念提著裙子。
看到池子對麵的一株桃花樹,今春來得早,枝頭已經綻放了一支早桃,開得灼灼。
“四四,我想要那個!”小姑娘提著裙角,到底不敢下水,桃花樹過高,她根本攀不到,情急之下,隻好又祭出老辦法。
果然,一陣輕風拂過。
她看到一個黑色身影,從枝杈間掠過,他身姿極其靈活,走路時幾乎不會發出聲音,很快摘下了那支桃花,幾個呼吸間,已經再度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給我的?”鹿念驚喜,想要伸手去接。
他們身份天差地彆。
林紹德已經訓斥過他了,叫他絕對不能再和公主有那種親近舉動,如若是公主主動觸碰,也必須要躲開。
男孩抿著唇,最後,把那支花放在了地上,隨後,身影一晃,再也不見人。
鹿念知道他話很少,平時,除非她遇到了什麼危險,或者有難以解決的事情,叫他,他才會出現。
如果無事發生,她隻是想叫他出來坐著,和她喝茶聊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過,雖然如此,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到底還是增添了一抹顏色。
作為公主的貼身暗衛,秦祀身份已經脫離出了灰隼營,隻是,和為了保持他武技不疏鬆,林紹德還是向皇帝提議,希望讓秦祀依舊可以抽時間每周回營訓練。
畢竟是那麼好一個武學苗子,又是學武的黃金年齡,他實在不忍心讓他就這麼在深宮裡磋磨了時間。
他向和德帝保證,最多隻再用兩年,灰隼營就再也教不了他更多的東西了。
和德帝應允了。
於是,就這樣,每周他依舊會回營地內訓練,隻是不再參加那些任務。
營裡曾經出了名的狂犬,居然被馴服成了公主的貼身家犬。
他身上的血腥味被越來越收斂起,身形也快速拔節,不再那麼單薄,傷痕恢複後的一張臉,竟然驚人的漂亮,營裡自然有人看不慣,嫉妒也好,憤恨也罷,各路謠言傳得不堪入耳。
秦祀也從不會掩飾,他很少會去顧忌彆人的情緒。
到現在,他所看著的,所關心的,都隻有一個人。
“你們有沒有覺得,公主對他好得實在過分了。”杏雨對啼鶯偷偷說,她們是端儀公主的貼身侍女,自然也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畢竟,隻是個小暗衛而已,等公主出降了,就不會再隨侍了,不值得公主花費那麼多心力。
穿著黑衣的影子一晃而過。
他站在陰影裡,冷冷的的看著她們,袖刀幾乎已經出鞘。
殺了她們,她會不高興。
想到這點,他收回袖刀,無聲無息的消失。
杏雨感覺到了什麼,俯首一看,臉色霎時蒼白,她翠綠色的薄紗袖子,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削去了一大半,破口平整。
明顯是那隻陰冷可怕的小狼崽下的手。
嫉妒心強,睚眥必報,出手狠辣,據說,小小年紀,他手裡是已經沾過人命的。
杏雨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什麼都不敢再說,隻在心裡恨恨啐了一口。
等以後,公主出降了,她們都會是陪嫁侍女,到時候,看哪裡還有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