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趙雅原進屋,外頭太陽毒辣,室內一如既往的陰涼。
“你在家過得如何?”秋瀝問。
“還行吧,就那樣。”趙雅原心不在焉道。
他不怎麼喜歡上學,在學校成績也不好,知道他身份背景,老師也不怎麼管他,但是,與之相反,找到狐朋狗友的速度倒是不慢。
趙聽原已經上初中了,成績很好,江文茵叫他帶帶弟弟,讓趙雅原對他印象轉好的是,趙聽原並不怎麼管他,也不會強迫他學習,有時候,還會幫他寫作業。
趙雅原自覺他做得不錯,兄弟兩感情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秋瀝問,“交到朋友了麼?”
“朋友?”趙雅原一扯唇角。
他周圍不缺玩伴,但是,能說得上是朋友的,一個都沒有。
眼看趙雅原似乎過得不錯,長高了,氣色也很不錯,秋瀝不再擔心。
外頭太陽**辣的,趙雅原已經放了暑假。
“我們還沒有期末考完。”秋瀝說,“還有幾天的課。”
秋瀝在南蕎上學,成績很好。
趙雅原說,“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他一個人在這裡也是無聊,想著正好不如去秋瀝學校看看。
南蕎學生不多,設施也不怎麼好,原本都要開不起來了,本地學生都隻能流到外地去上學。
趙雅原對家裡說了這這個事情,江文茵給學校捐了一筆錢,於是又順利維持了下去。
南蕎地方偏僻,教學質量自然也不行,趙雅原沒在這裡念過書,小時候身體不好的時候,是家教上門輔導,現在,他在海城念的學校,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貴族學校,校園基礎設施,
和南蕎這兒條件自然完全不一樣。
夏天的時候,也沒有空調。
學校不比家裡陰涼,太陽**辣的,風扇都很老久,吱呀吱呀,教室後頭窗簾掉了一塊,裡麵
趙雅原不習慣這種環境,他難以置信的問秋瀝,“你難道不熱?”
秋瀝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短袖,臉上沒有任何出汗的痕跡,他毫不在意,“不熱,心靜自然涼、”
趙雅原,“……行吧。”
不久,上課鈴打響了,趙雅原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他自然不想聽課,被曬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把帽子扣下,在後排睡得昏天暗地。
教室後頭出現了一個陌生同學,自然很早有人注意到。
來上課的老師知道趙雅原身份,秋瀝提前去征求意見,問他能不能讓趙雅原一起來上幾天課,他自然是滿口答應。
趙雅原長得漂亮惹眼,氣質和南蕎本地孩子迥然不同。
這個年齡的孩子,已經有人開始逐漸懂了,視線都若有若無的停留在他身上,回頭人數比起平時多了好幾倍。
倒是隻有秋瀝,依舊還在心平氣和的看書上課,仿佛根本沒看到身後正在睡覺的趙雅原,對這些人的視線也置若罔聞。
老師知道他是那個給學校捐贈了五十萬的趙家的孩子,見他也沒乾擾課堂秩序,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用力咳了幾聲,“都看什麼看,看黑板!過幾天期末,你們都聽懂了?”
下課後,趙雅原醒了,打算等秋瀝一起走,睜眼看到這麼多圍在自己身邊的人,怔住了。
以前趙雅原在南蕎不受歡迎,因為大家年齡都小,不懂事,排外。
現在大了,都已經都知道了,趙雅原是城市裡來的富家少爺,和他們這些人哪都不一樣,在這個年齡,除去本身的吸引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少爺自帶一種氣派,加上他漂亮的臉,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
秋瀝是班長,放學後,還有一堆雜活要辦,趙雅原打發掉那堆人,等得不耐煩,把帽子反扣上,去找他,“你還要多久?”
秋瀝溫和道,“快了。”
倆人並肩走出學校,南蕎的景色是趙雅原看慣了的,他眯著眼睛,打量著在金色陽光下飛揚的塵土,問秋瀝,“我變了麼?”
小時候那些人對他的排斥,他當然不會忘記,現在時過境遷,都這麼圍上來,他能猜到一部分原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原因。
“沒有。”秋瀝眼裡的他並沒有什麼改變。
秋瀝帶著他去了趟集市,買了條活鯽魚,本地產的蘆筍,趙雅原喜歡喝秋蘭煲的魚湯,味道鮮香,他又買了點小菜,倆人都拎著袋子,繼續往家走。
秋蘭搬家到了南蕎鎮,所以現在要出來采購,也是方便很多。
倆人並走在街道上,秋瀝說,“阿婆很想你,怕你回去生活不適應。”
“當少爺讓人伺候,有什麼不適應的。”
秋瀝笑,“那還不好,我聽阿婆說,你三天兩天和家裡人吵架,之前也額還以為你過得不順心。”
“你要是想,也可以去做大少爺。”趙雅原嗤笑了聲,“也沒有三天兩頭吵架,最近少很多了。”
他知道秋瀝真名。
趙雅原回家後,找人多方打探過,雖然他不在安城,但是趙家畢竟也是安城走出來的,想打探消息,很是簡單。
“你那個姐姐,好像過得也不怎麼好。”趙雅原說。
“之前一直抑鬱,還鬨自殺,陸家被她鬨得雞飛狗跳。”趙雅原一聳肩,“不過這幾年好像好了很多,不怎麼折騰了,也能正常去上學。”
秋瀝沉默聽著,皺著的眉微微鬆開了些,
畢竟,無論是誰,他都不希望有人鬨到要去自殺的地步。
“而且,我還聽說了一件事,陸家從福利院撿回來了個孤兒。”趙雅原說,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
秋瀝腳步慢了一些。
這是他不知道的,也沒有料想到的情況。
“比你大一點。”趙雅原說,“不過我沒見過是什麼樣。”
“隻是陸老頭子似乎沒想拿他取代你的位置。”趙雅原說,“手續都沒有正式辦,他不算陸家的人。”
親生的,和非親生的,自然還是不一樣。
“老頭子現在還想找你。”趙雅原說,“這麼多錢,就沒點心動?”
秋瀝換了隻手拎著魚,揉了揉手腕,平靜道,“我隻想過得安寧一點。”
他本來也不是物欲特彆旺盛的人,這幾年在南蕎過得很是安心。
趙雅原和他提起過很多次,問他要不要去海城,和他一起上學,都被秋瀝回絕了。
他已經打算好了,在南蕎,目前他還能維持自己的成績,之後在南濱上高中,考出去讀大學,照顧秋蘭,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生活。
時間過得很快。
因為業務拓展的原因,趙家決定搬回安城,是趙雅原初三那年。
那是趙聽原已經先上了高中,先一年去了安城附中。
按照計劃,趙雅原第二年也是要去的。
江文茵還有些舍不得,總覺得趙雅原還是個小孩子,照顧不好自己。
趙雅原對海城的生活沒什麼眷戀,聽到這個消息後,他唯一想到的就是,那麼之後,他和陸念,是不是會成為同學。
到安城的第一晚,他給秋瀝打了通電話。
安城的夏夜比海城涼爽一些,氣候舒適。
“這裡天氣確實比海城好。”趙雅原走在安城的街道上。
南方的城市,夜生活總是比北方的城市要熱鬨一些,即使已經這個點了,外頭人流依舊絡繹不絕,夜宵攤子旁的喧鬨,打鬨的年輕人,購物廣場播放的歌聲,交織響起在夜空。
“你家之前住在哪?我去看看?”趙雅原說。
秋瀝知道他開玩笑,“不用了,沒什麼好看的。”
“明天你就要去新學校報道了吧。”秋瀝說,“早點去睡,以後,脾氣收斂一點。”
趙雅原忽然說,“陸念和我一個學校。”
秋瀝,“嗯。”
他之前已經和趙雅原反複約法三章,叫趙雅原不要特彆的去對待她,就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同學或者朋友來對待,更加不要去對鹿念說起他的事情。
過去的都過去了。
那場趙聽原和陸陽組織的晚餐,是趙雅原第一次見到鹿念。
和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樣。
起碼,第一眼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刻薄陰毒的氣質。
趙雅原自認為自己看人還是挺準。
她和陸琢長得很像,但是眉眼間又有細微的不同,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氣質。
那天之後,見麵的次數多了,就慢慢熟悉了起來。
鹿念是個很特彆的人,她不咄咄逼人,也說不上會對人刻意溫柔,但是,有一種奇特的空氣般的質感,和她相處,總會讓人覺得輕鬆,
趙雅原原本說話就不怎麼好聽,對她先入為主的印象很差,自然說話就更不中聽。
鹿念不怎麼在意,有時候會還嘴,有時候裝沒聽聽見,懶得搭理。
反正,很少有動怒的時候。
趙雅原第一次見她生氣,是見她和那個陸家收養的少年吵架。
是真的吵架,倆人誰都不服軟,吵得仿佛不同戴天,下一刻就要翻臉。
趙雅原沒想到他們關係竟然如此之差。
他回去問了人,那人把秦祀在陸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了遍,說大小姐和他關係確實不好,從小就不好,加上他小時候在陸家受的那些虐待,會好才奇怪了。
在同一個學校念書,趙雅原也見識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養子’,雖然他和秦祀第一次見麵也並不是很愉快。
鹿念很少在他麵前提起那個少年。
那時候,秦祀也已經從陸家搬走了,平時基本不會回去。
趙雅原那時對鹿念印象已經改觀了很多,他有次好奇的問過,為什麼她和秦祀關係如此之差。
畢竟,能讓一個性格溫和的女生,每次被惹毛到那種程度,和人翻臉吵架,也很少見了。
鹿念沉默了一下,“不好就是不好,他討厭我。”
隨後,也沒有再多少,神情懨懨的。
趙雅原此後也沒再多關注這件事情。
經過不斷試探與調查,他發現,她是真的失憶了,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過一個雙生弟弟。
陸家也在隱瞞他。
陸琢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甚至都已經完全被消抹得無影無蹤。
如果不是趙雅原對秋瀝的為人有了解,情況也確實對得上,他甚至可能會懷疑,那些都是秋瀝臆想或者杜撰出來的。
不過他的計劃一步步順利實施了。
高考完,他帶鹿念一起去了南蕎,讓他們姐弟順利相見。
此後,他和秋瀝長談了一次,秋瀝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變化,選擇了什麼也沒說,他喜歡並接受了現在這個鹿念,趙雅原自然也樂見其成。
隻是,這次南蕎之行,秦祀的出現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想和他合作,換取進入陸家的人脈。
陸家和趙家的往來近日越來越多,按照家裡的意思,很大概率,兩家會想要商業聯姻。
陸執宏想把鹿念嫁給他和趙聽原中的一個。
趙雅原一貫不喜歡陸執宏,但是,對和陸家聯姻這件事情,他沒什麼抵觸,也並不想看到趙聽原娶鹿念。
那麼,就隻能是他了。
他是個自由散漫的性格,恰好鹿念也從來不喜歡多管彆人閒事,兩人興趣愛好說不上多相投,但是,相處起來很是輕鬆愉快。
趙雅原從小感情很淡薄,可能是在父母親人那裡接受了太多的愛的緣故,他自認為,對彆人付出的感情,不會有彆人對他傾注的一半。
對鹿念這分喜歡,雖然也說不上多濃烈,對他而言,屬實已經很是難得。
因為性格原因,他很少對某人或者某物感到眷戀,也一貫理解不了那些過於濃烈的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他想明白了這點,便覺得和鹿念結婚挺不錯
鹿念對他沒有朋友之外的特殊感情,反而,是趙雅原的直覺,他依稀覺得,在鹿念心裡,隻對一個人是不一樣的。
隻可惜,單向,一廂情願,一直得不到回應的感情,隻靠著一腔熱情,也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他同意了和秦祀合作。
再然後,秦祀遠走,徹底離開了安城。
那幾年,趙雅原和秦祀偶爾有聯係,雖然很少。
趙雅原和鹿念學校挨著,鹿念和秋瀝也在一個學校。
趙雅原經常去安大找她。
鹿念一直沒鬆口,同意他們的婚約,趙雅原也不是很急,覺得就目前這種相處狀況也很是舒服。
鹿念和秋瀝感情很好,姐弟在外頭買了房,有時候放假,趙雅原會去找他們玩,有時候就直接留宿在那裡,反正,大家都熟,也不用見外。
趙雅原對她的追求不疾不徐的,甚至當事人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是在追她,事情的轉折發生在某天。
鹿念參加完學生會的活動,喝醉了。
秋蘭那段時間正好在住院,秋瀝在醫院陪著,趕不回來,知道鹿念喝醉了後,他急急忙忙打了電話給趙雅原,叫他去接鹿念,送她回去他們房子。
趙雅原以前從沒想過她會把自己喝醉,不是被彆人灌的,是自己真的醉了,她被他牽著,迷迷糊糊的抬起臉,對他笑了一下,眸子水盈盈的。
趙雅原愣了一下,因為認識這麼久,鹿念從沒這樣對他笑過。
然後很快,他明白了原因。
女孩迷糊的叫出了一個名字。
“你回來了。” 她隻說了這一句話,便徹底醉了,靠在他肩上,睡得安心香甜。
趙雅原心裡那麼久的猜想也終於得到了確認。
可是奇怪的是,在那天之後,他反而似乎像是定下來了什麼一般,心中對她的喜歡反而更加增加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開始有些期待,他們真的可以結婚。
隻可惜,後來,依舊事與願違,從小到大一帆風順的趙二少,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挫折。
命運很神情,似乎包含著一種叫做“勢”的東西。
向上,便會一直向上,像下沉,也就會一直下沉,隻有具備足夠意誌力,足夠堅定,足夠強大的人,才能改勢而為,扭轉趨勢。
趙雅原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人,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是。
他那時已經基本放棄,由著自己身體越發糟糕。
那幾個月的時間,最艱難的日子是怎麼過去的,趙雅原有的地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最後,一切都過去了,重新歸就為風平浪靜。
鹿念和秦祀的婚禮他沒去。
秋瀝有些擔心他,又不敢多問。
說沒受打擊是不可能的。
但是,趙雅原自己也承認。
他的喜歡,和秦祀對她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可能一輩子也無法理解那種無比熾熱卻又隱忍的感情,一輩子隻愛一人,隻想一人,攀援籌劃這麼多年,隻為了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在她身邊。
他們婚後,不久,趙雅原恢複了和他們的聯係。
婚後,似乎也半點看不出來有膩的跡象,隻是趙雅原再偶爾遇到,他們之間氣氛似乎都完全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未婚,甚至沒談過戀愛的男人,趙雅原理解不了。
他看出來了,秦祀依舊不怎麼歡迎他,於是,反而更加歡快的增加了去他們家的頻率。
畢竟能讓他不爽,趙雅原就感覺非常舒適。
趙修宜也很喜歡鹿念,但是,顯而易見,他很怕秦祀,每次隻要有他在場,都會規規矩矩,也不敢再多纏鹿念。
趙雅原告訴他,沒事,不用怕,他覺得侄子比他有前途多了。
日子就這麼過著,南蕎的開發也步入了正軌,他資助了當地學校,改善了那裡的交通,趙家在他手上逐漸恢複了元氣,趙修宜聽話懂事,不用他怎麼費心。
終於沒人再能束縛他,他過得自由自在。
工作,玩樂,旅行,偶爾去彆人家礙礙事,也自有一堆狐朋狗友隨著。
是從小夢寐已久的日子,他覺得就可以一直這樣愉快的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