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眀瑾傻在原地, 呆呆盯著霍雲深抱著言卿消失,一度以為是產生了幻聽。
……妻子?!
閔敬留下身邊人去打發那些女孩子們,自己上前把他摁住,冷冷道:“敢騙我們霍家的太太吃藥?還一吃就是兩三年?你膽子真的不小。”
賀眀瑾哪還有半點當紅流量的形象,狼狽不堪地抓著閔敬確認:“你說太太……她,她真的是……”
閔敬厭惡地反剪住他雙臂, 狠狠一推搡。
在得知言卿的失憶有賀眀瑾參與一份時, 他都形容不了當時的震驚。
以何醫生的說法,言卿本身的意誌力太強, 三年前接受記憶篡改移植的過程並不順利, 經曆了相當嚴重的折磨, 才會用到那種罕見的神經類藥品去輔助, 最早應該是大劑量的注射, 待她成功接收新的記憶後, 就定期口服來確保和延長藥效。
深哥讓他從藥上著手,畢竟從檢測結果看來,近一年內言卿仍有服用,但以言卿的態度,根本對吃藥的事一無所知,那必然是有人接近她, 暗中操作。
言卿在加拿大的生活圈簡單,排查到最後, 查到了賀眀瑾的身上。
這位如今爆紅的流量明星, 兩年多以前還隻是個不溫不火的普通小藝人, 忽然間有錢有閒跑去加拿大,正巧跟言卿認識,而且此後,但凡他的出現,都與言卿精神衰弱、去醫院複查的時間段高度吻合。
隻可氣還是遲了一步。
更叫人憤怒的是,賀眀瑾在他們眼前晃了這麼久,甚至掛著個追求者的身份,深哥耐著脾氣忍受他的存在,到頭來,他竟是那個給言卿吃藥的人!
閔敬想到賀眀瑾對言卿做過的事,想到深哥在看到證據,發瘋往回折返時的痛苦,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閉上你的嘴!留著點力氣,想好說辭,把背後指使你害她的人交待出來!”
賀眀瑾激動地想要辯解,有人訓練有素過來,一塊膠帶封住他的嘴,緊接著他眼前視野被遮住,暈頭轉向被推上車。
害她?!
他喜歡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害?他到加拿大跟她認識,年年過去探望她,是受人威脅沒錯,但一次次倒進飲品中的藥,分明是為了幫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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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何醫生的私人醫院裡燈火通明,冷凝空氣膨脹到隨時要爆炸。
言卿長發淩亂,精致的妝也蓋不住白紙一樣的麵容,她催過吐了,但幾乎沒有效果,嚴重過量的藥物已經在發生作用,愈發強烈地蹂躪她的頭腦和神經。
她昏迷得很不穩定,躺在診療床上微微發抖,唇乾澀開合,吃力地溢出破碎音節,情緒不停反轉,一時皺眉一時悲戚,淚在睫毛間懸著,偶爾會發出含糊的喃喃,似哭似求救。
霍雲深五臟絞成爛泥,用被子把她包緊,不敢輕易去抬動她,他跪在床邊,隻能把手臂穿到她頸下墊著,探身死死攬住她的肩膀,手指冷成冰塊。
“卿卿彆怕……”他胡亂吻著她的臉,“彆怕,不會有事。”
饒是何醫生再怎麼行內權威,身經百戰,此時也一頭的冷汗,心裡沒底。
他爭分奪秒用上穩定精神的針劑,隨即連接儀器,給言卿測試現狀,試圖為她緩解。
磁片再次貼上言卿的額頭和太陽穴,細小的電流刺入體內,何醫生用儘渾身解數加以引導暗示,不停調整儀器的模式和強度,她卻痛苦更甚,呼吸急促。
她哭著叫了聲“雲深”,不過幾秒,又咬著牙關,飽含恨意地碾出一個“霍”字。
連起來的“霍雲深”,被她位置顛倒,切割成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
何醫生感到無措,現在是藥效作用的初期,尚且這麼不受控製,等到發揮至巔峰時,會對言卿造成什麼後果根本無法預料。
她怕刺激,平常霍總小心謹慎,一點也不肯施加。
可這次的刺激,對她來說是完全超負荷的,很可能……
言卿又呻|吟了一聲,短暫地挑開眼簾,茫然又可憐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霍雲深。
霍雲深崩潰地抱住她,手把被子生生撕扯出裂痕。
他張口,語速緩慢:“她怎麼樣。”
何醫生看不見霍總的表情,光聽聲音,除了過分低啞之外,還算冷靜,他斟酌用詞:“這個……”
霍雲深驀的抬頭:“說!”
何醫生一凜,頭皮不禁發麻。
霍總哪裡冷靜,他額角青筋繃起,眼裡充了明顯的血塊,唇角不知咬的還是怎麼,有濕潤的斑斑紅色,分明是那種瘋病抑製不住,即將要破骨而出的樣子。
何醫生親身經曆過一次他發作,知道有多恐怖。
但他不得不說實話:“不好。”
“上次來的時候,我的診斷很明確,”何醫生實事求是道,“雲小姐的情況等於如履薄冰,她的神經非常脆弱,經不起刺激,所以我才會讓你連她記憶被篡改過這種話都不能直接說。”
“她跟你重逢以後,隨著接觸加深,她真實的深層記憶肯定被觸動過,哪怕想不起來,也會產生頭疼不適之類的症狀,比起以前,已經在承受著負擔。”
“這種狀態下,再次使用藥物去強行鞏固虛假記憶,本來就是有危險的,更彆說……”
何醫生低歎:“更彆說超量到幾乎翻倍,用藥的人要麼存心,要麼是對藥效完全不了解,這麼吃下去,體質弱的一個抵不住,是能活活要命的。”
霍雲深胸腔猛烈起伏,口中有血腥味:“告訴我結果。”
何醫生迎著霍雲深的表情,不忍心說,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如實開口:“目前來看,體征還算穩定,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昏迷之後大概率能醒過來……”
霍雲深的手顫栗著,輕輕去摸言卿發涼的臉頰。
何醫生沉聲說:“但是我預料不了她醒來後的反應。”
“……什麼意思。”
“藥超量太多了,會引起無數種可能,她在昏迷的時間裡,頭腦產生多大變化誰也不知道,也許精神混亂,造成不可逆的嚴重傷害,也許再次失去記憶,把重逢後的你也忘掉……”
說白了。
人可能會發瘋,會變傻。
也可能記憶倒退,回到未知的起點。
何醫生不敢太直白,但霍雲深都懂了。
他沉默很久,嘶啞問:“都是壞結果,沒有好的可能,是嗎?”
何醫生低下頭:“霍總,我必須對你說真話,這樣的傷害,於雲小姐而言是很大的難關,她要醒過來都是困難的,好的可能不是沒有,是太渺小了,隻能寄希望於她自身的意誌力和潛意識,以及……這段日子以來她對你產生的感情。”
“我預計的最好結果,隻是她睜眼後,對你不排斥而已……”
更多的,他不敢抱希望。
診室裡鴉雀無聲。
何醫生被淩遲似的坐在那等待霍總發落,然而過了半晌,他很低地問:“我能帶她回家麼?”
“可以,”何醫生忙道,“她今夜醒不過來,會很難熬,但除了注射鎮定,沒什麼可用的辦法,回家會好過一點,我跟過去,隨時待命。”
霍雲深站直,腿是僵的,他把言卿抱起來,親了親她的耳垂:“乖,我們回家。”
閔敬開車,從後視鏡看著霍雲深低垂的眼睫,還有他懷中難受輕喘的小姑娘,一路上鼻子是酸的,關於從賀眀瑾嘴裡掏出來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說,他知道,深哥這時候不會聽。
車並沒有開到彆墅區,而是去了江北的老房子。
“深哥……”閔敬在分岔路時提醒,“彆墅那邊條件好一點。”
霍雲深把言卿的頭發彆到耳後,靜靜說:“彆墅,跳窗危險,老房子好些。”
閔敬愣了,片刻後恍然反應過來。
深哥是做好了要被言卿再次忘記的準備,他怕她一醒來,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地方,會像上次一樣從窗口逃走。
彆墅舉架高,窗下有障礙,不安全。
老房子……容易跑。
閔敬眼眶一熱,任何安慰都是徒勞,順應了深哥的話,清楚自己該做什麼,等到了老房子,他立即安排人,去各個窗口底下二十四小時守著。
江北老房子的燈依舊亮著。
霍雲深把言卿包暖,抱在懷裡下車:“卿卿,咱們到家了。”
臥室裡,她跟他抵死纏綿過,也推著他說不認識過,她在這裡送他那顆象征圓滿的玻璃圓球,也在這裡親手打破它。
沒關係的,隻要卿卿活著,隻要她在。
他什麼都可以承受。
深夜,言卿渾身高熱,臉頰漲到通紅,何醫生從樓下的空房子裡跑上來檢查,確定是藥物帶來的反應,退燒藥用了但作用不大,還是要靠自己熬過去,然後他拿過來不少冰袋,要給她冷敷,說可以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