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1 / 2)

卿卿我我 川瀾 14356 字 4個月前

整棟樓還在施工期, 地麵上不夠平整,散著一層灰塵和建材碎屑,輪子緩慢碾磨的異響分外刺耳。

這個房間位處三層的最深處, 設計上是間高規格的套房, 麵積本就比一般的要大,加上牆壁的隔斷,言卿一直沒發現在她對麵的那堵牆後麵,還藏著一個人。

那個影子坐在輪椅上,看輪廓是個高瘦男人, 在屋內不甚明亮的燈光裡死氣沉沉的一團, 他五官匿在暗影裡,臉側一片猙獰的傷疤遮掩不住。

言卿一見到這人,本能地感到不適, 有種眩暈的惡心感。

霍雲深的目光凝在言卿臉上, 給她安撫,隨後轉過身,對上刺著他後背的那雙眼睛。

輪椅停了, 四下寂靜。

霍雲深白色的衣袖上染了血汙, 發梢淩亂地掃著眉眼,卻絲毫不顯得狼狽,反而一身淩厲噬人的壓迫感。

他沉默立在黯淡的鋼筋水泥中,連乾淨都算不上, 仍舊讓人仰視。

這三年多裡, 大悲大痛和霍氏的水深火熱, 早就給他打磨出了一副麵具,但麵具摘掉以後,他又回到了那個在學校外的晚上,他得知霍臨川帶走卿卿,不要命的追上去,用一根隨手撿來的棍子,打殘了阻撓的七八個壯漢,也廢了要欺辱她的霍臨川。

時隔許久,兩個人的身份和境遇跟那時候比已經大相徑庭。

然而輪椅上的人在直麵霍雲深的一瞬,依舊被掀起最不堪的記憶,就是那一晚,霍雲深也是現在這樣的眼神,瘋狂恣意,切肉蝕骨,舉起棍子衝他捅下來。

他親手造就出來的瘋子,把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繼承人位置砸成了夢幻泡影。

失去生育能力,等同於沒了繼承的資格。

他逃到國外,不敢回來,不敢讓霍家知情,還對自己抱著希望,秘密訪遍名醫,可誰也治不好他。

正逢雲家的產業受到重創,急需幫扶,而因為雲家跟霍家的姻親關係,外人沒膽伸手,雲成澤作為家主,便來霍氏求助。

他那時身體的殘缺還沒讓家裡知曉,依舊是霍氏堂堂正正的繼承人,在聽說雲成澤卑躬屈膝來求人的時候,馬上接下了這份人情。

他對雲成澤隻提了一個條件,把女兒雲卿送到他身邊。

霍雲深不怕死,藏起她,霸占她,才是對霍雲深最狠的報複。

雲成澤毫不猶豫答應,親自帶人在家門口綁了雲卿,要上私人飛機啟程之前,他又多疑地擔心雲成澤會中途變卦,於是派了人在起飛前攔下,讓他獨自啟程去簽訂霍氏投資的合約,再把昏迷的雲卿另改彆路,送到他的手上。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即便自己身殘,也沒把這份憎恨過多的加在她身上。

一個上大學的小姑娘而已,雲家對她又不好,她就對生活沒奢望?怎麼可能在接觸了現實社會後,再滿足於那個住出租房的垃圾?而他,就算繼承不了霍氏,憑著霍家子孫的身家也能讓她榮華富貴。

隻要她回心轉意,和他在一起,把霍雲深徹底踩進地獄,他可以不傷害她,慢慢培養感情。

但雲卿醒來後,給他的是超出本能的堅決反抗。

他一怒之下把她推下樓梯,她摔了頭,血流滿地,他以為她死了,搶救之後卻被醫生告知,她很可能會因為重創導致記憶混淆。

念頭就是那一刹那出現的,記憶混淆?如果能把她印象中的霍雲深跟他對調,讓她對霍雲深恨之入骨,反過來愛上他,也就不會介意他的殘缺,那不是更好?

他重金請了德國醫生來實施,本以為輕而易舉,怎麼也想不到,雲卿看似柔弱,意誌力竟然強到遠超常人,尤其對於霍雲深,無論怎麼用藥,如何□□她的神經,都完成不了對調。

她不肯把霍雲深換成其他人。

最後德國醫生說:“對調不可能了,洗掉記憶,或者讓她死。”

他咬牙切齒:“洗得乾乾淨淨,再移植全新的,讓她把過去和自己是誰全忘了,能不能做到!”

“可以。”

“另外,”他恨道,“以防萬一,再加兩道禁製。”

整整一個月反複的嘗試和折磨下,在雲卿即將承受不住那些儀器時,她終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6歲起生活在加拿大,從來不認識霍雲深是誰的,嶄新的人。

但也是在這一個月內,他失去男性能力的消息被治療過他的一個醫生無意泄露,傳到霍家老爺子耳朵裡,他被抓回國。

走之前,他把雲卿藏起,給她布置了記憶中該有的家庭成員和社會關係,等他回來,再發泄那些喜歡和恨意。

但意想不到的是,他一回國就是大半年,被困住不能走,他從霍雲深那裡搶來的爺爺寵愛,一夜之間流失,以“出去給霍家丟人現眼”為由,他成了被幽閉囚禁的廢人。

他不願所做那些都成徒勞,便又埋了一條線,曾經他身體完好時,包過幾個小明星,他挑了最膽小的賀眀瑾,匿名威脅他每年給雲卿送藥鞏固。

哪怕有一天他的人全軍覆沒,也還有賀眀瑾來讓雲卿一輩子遺忘。

這大半年中,霍雲深脫胎換骨,一步步奪取霍氏大權,老爺子在醫院過世,霍家傷過霍雲深的人沒一個好下場,他則趁著混亂時期逃去國外。

他深知自己逃不掉,死路一條,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霍雲深遍尋不到的那個人,永遠也尋不回來。

霍雲深來找他的時候,他心情愉悅。

死又怎樣,霍雲深卻是至死不會知道,痛徹心扉尋找的女人,就和他站在一片土地上,和他們所在的山崖,不過十分鐘的車程。

他開車衝下懸崖,中途從天窗跌出,掛在崖壁上才摔下。

免於爆炸,卻廢了雙腿,癱瘓三年方能勉強下床。

霍氏早已洗牌,塵埃落定,他本來萬念俱灰,生不如死,然而可以活動後,他又不甘於此,於是放任雲卿回國,去觸發那兩道禁製,讓霍雲深一無所有,摔進更深的煉獄,再也不能翻身。

他以為這麼長時間過去,在享受夠了霍雲深一次一次的崩潰失控之後,今天的見麵他將勝券在握,讓霍雲深做條喪家犬。

然而得到的又是輸。

霍雲深騙了他,騙了所有人!

但沒關係,他還有最大的籌碼在手裡,霍雲深不是把雲卿當命麼?他能親眼看到霍雲深去死,也能讓再次愛上霍雲深的雲卿痛不欲生!

“霍雲深,你以為你贏了?”

言卿聽見男人粗啞的聲音,頓時認出來,就是之前語音的那個變態!炸彈是他放的,他後麵還有陰謀!

她急迫地嗚咽著,盼著能把霍雲深趕走。

霍雲深沒回頭,微微側過臉,低聲哄:“卿卿彆怕。”

一句話,不存任何慌亂的語氣,仿佛在打霍臨川的臉,多年的仇恨突然爆發,點燃他瀕臨極限的冷靜,他重重拍著輪椅扶手:“以為收拾這群廢物,弄垮兩個老家夥,保住在霍氏的位置,你就高枕無憂了?!今天你和她誰也出不去!”

霍雲深手臂隱隱繃緊。

他猜得沒錯。

霍臨川也沒打算讓卿卿活。

等她恢複記憶,他看夠了她的痛苦,就會傷害她,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他選在這裡,早就安排好了。

是什麼。

放火?炸|藥?

他腦中驀的劃過細節,卿卿似乎著急地向他示意過地上那個類似鐘表的電子屏。

……倒計時。

是炸|藥。

霍雲深立刻確定,但他看不到電子屏的正麵,不知道還剩多少時間,總歸不會太長,他不能再浪費。

無法通知外麵,不能保證自己的人能不能及時救走卿卿。

一切都成了變局,那麼在爆炸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他要護著她。

霍臨川應該帶了槍,必須先解決掉,更重要的是,他要去確定一件事。

因為那場打鬥和勝負反轉,損耗的時間超出了霍臨川的意料,一分一秒都變成走向死亡的喪鐘,他還不想死,他要做完最後一件事,趕緊出去。

一呼一吸之間,霍雲深忽然走向他,霍臨川猛地舉起一直緊握的東西,對準霍雲深的眉心。

黑洞洞的槍口。

“想讓她恢複記憶?”霍臨川粗糲冷笑,“你知不知道關鍵是什麼?”

相隔的距離在快速拉近,霍臨川手指勾上扳機,看似要按下時,出其不意將槍口移動,轉而對準遠處的言卿。

他如願以償看到霍雲深白紙般的臉色。

“關鍵是你啊,弟弟。”

霍臨川大笑,特意給了霍雲深幾秒反應的時間,等他衝上去用身體擋時,扣動扳機。

子彈應該正中霍雲深的心口,接著欣賞他的弟弟跪倒在地,為了保護雲卿,死在她麵前,聽她絕望的悲泣。

多好,多過癮。

然而他預想的畫麵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偏差,霍雲深像早有預料般,多錯了一點身,子彈竟射入他的肩膀。

正常人根本不能承受的衝擊和疼痛,於他而言居然像不存在一樣。

霍雲深連腳步都沒慢,繼續邁向霍臨川。

他左胸上方的白襯衫徹底被血染透,整個人猶如索命的鬼神。

霍臨川震驚失色,瞪著越來越近的距離,當初廢掉他的人發瘋似的逼過來,他手不由得發抖,朝霍雲深的腿又開一槍。

不夠準,但能讓他血流如注。

即便如此,霍雲深也僅僅是踉蹌一下,反而加快了腳步。

霍臨川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劇烈壓迫感衝到跟前,他全身血液結成冰,彌天的恐懼驟然間湧上頭頂,比起以前的瀕死,到了這一刻,才真正讓他體會到絕望。

他對霍雲深的所有計劃似乎在宣告著全部失效。

三年,甚至更久,往前遞進到霍雲深母親跳樓而死的那一年,他長久得不到爺爺重視的心在扭曲,把患上心理疾病的弟弟推到萬劫不複的深淵裡,搶走他的一切。

他擁有了家族重視,繼承的王座,以及原本輪不到他的女人。

可到了今時今日,這些他以為能夠重新奪取的東西,像是在轉瞬間灰飛煙滅。

霍臨川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掉入了霍雲深的陷阱。

霍雲深才是那個鋪網的人!

他血染的手伸過來。

霍臨川方寸大亂,拚命轉著輪椅往整間屋子唯一的門口逃。

倒計時快結束了!

但在他把輪子轉向的那一瞬,原本洞開的防盜門竟頃刻之間被人從外推上,門縫裡閃過黃奉陰鶩的臉。

江營和六個保鏢倒地後,之前就失去反抗能力的黃奉反而得到了喘息的空檔,在得知集團的暗箱操作敗露,霍臨川也並無勝算後,他果斷選擇了趁機逃走,哆哆嗦嗦找出保管在他身上的備用鑰匙。

都死吧!

霍臨川怒喊:“黃奉!開門!”

不但沒有開門聲,響起的還是用鑰匙在外鎖死的吱嘎異響。

用鑰匙鎖,裡麵將無法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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