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傷了。”
“卿卿,我疼。”
“家裡的繃帶我找不到,血還在滲,你不管嗎?”
“你不回來,管管我嗎?”
夜裡靜得呼吸聲也無,他不敢進臥室,就那麼直勾勾盯著前方虛掩的門板,想象卿卿在鬨脾氣,躲著不見他,他嘶啞苦笑:“卿卿是不是生氣了,不理我,怪我太慢,還沒有找到你。”
“乖,等我,”他滑倒,血沁出衣服,“再等等我。”
半年前沒有人放在眼裡的瘋癲棄子,半年後憑著狠絕手腕掃平一切障礙,奪得大權,利用他的幾個股東作繭自縛,下場無一不淒慘。
霍雲深毫不手軟,將霍姓裡害過他的那些所謂家眷依次鏟除,把雲家徹底毀掉,曾對雲卿有過傷害不敬的一個一個踩入泥裡。
整個圈子風雲震蕩,沒有人不知道,霍氏那位新的掌權人,心狠手辣,人性儘失,為家產不擇手段,將自家人和過去的姻親家族全都趕儘殺絕。
昔日人人畏懼躲避的那條瘋狗,坐實一切狼藉的惡名。
但偏偏就是他,在撕心裂肺找著丟失的愛人。
找不到。
他坐上了高位,傳說霍氏手眼通天,可用儘了方法,依然沒有她的影子。
閔敬陪著霍雲深腥風血雨走過來,再難再危險也從不曾動搖過,卻在看到尋人無果,霍雲深日漸崩塌的樣子後情緒失控。
“哥,雲卿死了!你能不能麵對現實!”閔敬實在沒辦法,什麼爛招都想了,“我私下打聽了幾位有名的大師高僧,說是能……能通靈的,要不哥你試試,說不定能見見雲卿的鬼魂……”
霍雲深幽冷刺骨的眼睛盯著他:“你說什麼?”
閔敬脊背發寒,不敢重複,低下頭難過,默默安慰自己,總需要時間的,等三年期限一到,雲卿的死訊確定,深哥應該就能接受事實了。
霍雲深獨自走出集團。
天晴,沒有風,很像他弄丟她的那一天,他答應過的事,還一件都沒有做。
他先去雲卿的大學,進了當初,他本該陪著卿卿一起上選修課的那間教室。
教室裡的人坐滿大半,教授在前麵慢悠悠地講哲學,年少的男男
女女在下頭懶散聽著,陽光透入窗子,照得桌椅一片金閃。
霍雲深挑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安靜坐下。
以前他陪卿卿上課,總喜歡在隱蔽的位置,周圍翻書聲細碎,到處是嚴謹學術,他就在桌子下麵,偷偷拉著她的手,把她細細的十指愛惜撫過,看她臉紅。
霍雲深沉默坐了許久,又一個人去校門口的米線店,點了兩碗米線。
一碗是他的,很素,另一碗是卿卿的,能加的配菜全加了一
遍。
以前他還沒什麼錢,總想在自己身上省著,所有的都給卿卿花,卿卿經常心疼,把碗裡的東西都夾給他。
米線放到冷,霍雲深隻吃了一口,笑著自言自語:“卿卿,你被騙了,不好吃。”
又酸又苦,不能下咽。
縱使那麼難吃,他還是打包帶走,接著去以前卿卿搖頭感歎過的昂貴商場,一家店一家店給她買裙子。
卿卿很瘦,腰窄窄的一條,最小碼就足夠了。
他提滿了袋子,傍晚時又到了卿卿向往過的手工店,裡麵能做陶藝的風鈴。
霍雲深沒做過,第一次學,風鈴的工藝複雜,做好一對需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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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店裡打烊,他才完成,回到出租房裡,把風鈴掛在陽台上。
卿卿說過:“風一吹就會響——”
她那晚困得很迷糊時還糯糯補充:“我聽過彆人做的,有時候響得頻繁,像很溫柔的說話聲。”
霍雲深進臥室,在衣櫃裡捧出一套雲卿常穿的衣服,抱在懷裡,坐到陽台邊的地上。
窗戶開著,深夜很涼。
他在等風。
直到許久後,一陣風穿堂而過,吹動懸掛的一對風鈴,發出柔和內斂的撞擊聲,像說話,像笑,像從前無數次她靠在他懷裡溫軟的耳語。
霍雲深從未流出過的眼淚,在這一瞬突然決堤。
他抱緊她的衣服,上麵早已沒有了她的氣息,他瘦削的身體不斷收緊,嘶啞地慟哭著,蜷成無人知曉的一團。
這夜過後,霍雲深的精神狀況已經如履薄冰,閔敬秘密請來腦神經科權威的何醫生來給他治療。
何醫生初見霍雲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外界傳說中如何冷心絕情的霍總。
男人待在最陰暗的角落裡,身上到處是血跡,有些自傷的,有些口中滴落的,如果不是一雙猩紅的眼睛要把他吞下,根本不像個活人。
何醫生顫聲說:“霍總,你接受我的治療,我能讓你夢到雲小姐。”
霍雲深太長時間沒有夢到卿卿了。
她不肯來找他,他就一遍遍聽她發過的語音,看她留下的視頻,想求她入夢,然而每一個痛苦不堪的深夜裡,他總是遲鈍地意識到。
他連入睡都做不到。
他好想見她。
霍雲深躺上何醫生的診療床,時隔這麼久,再一次在短暫的夢幻泡影裡見到卿卿。
她還是那年長發垂肩的樣子,嬌嬌地朝他跑來,撲進他懷裡。
霍雲深五臟仿佛被碾碎,戰栗著去抱她,手卻摸不到任何實體。
他在治療中潰敗嘔血,嚇得何醫生麵無人色。
何醫生有些感同身受,也落了淚,低聲說:“霍總,你不能出事,雲小姐還在等你。”
卿卿在等他。
霍雲深麻木地吃藥,打針,勉力維持著身體不垮,卻還是在三年來臨,雲卿的</死亡宣告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精神坍塌。
他高燒不退,閔敬臉色難看地來彙報,艱難啟齒:“哥,那隻小貓,快不行了。”
霍雲深一直把它妥帖養在可靠的寵物中心裡,時隔許久再見,它還是懶洋洋趴在自己帶去的窩上,閉著眼睛。
聽到霍雲深的腳步,它艱難睜眼,掙紮著爬起來,挪到他麵前,把毛絨絨的下巴墊在他手上。
“你要去找她。”
男人的嗓音早已嘶暗不堪。
小貓吃力地舔他一下,枕著他冰涼的手指,安安靜靜沒了聲息。
閔敬扭頭出去,在外麵崩潰地大哭。
霍雲深幾個小時後才出來,懷裡抱著已經變冷的貓,沒開車,一步一步走到曾經總和卿卿去約會的小山坡上。
那裡綠植多,在山頭能看到家的方向。
他把貓裹好,裝進合身的小匣子,放入土中,把它生前喜歡的玩具都放在一起。
他低低的聲音似哭似嚴厲,被風吹開:“彆以為你先去,就能獨占她。”
霍雲深在那一晚恍惚入睡,夢到了卿卿。
她對他說:“彆等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雲卿了。”
霍雲深在冷寂的淩晨睜開眼,水跡順著眼角,流過高燒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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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彆跟我告彆。”
等天亮,霍雲深不動聲色處理集團後續的工作安排,多給閔敬留了一個大額的賬戶,連軸轉了兩天後,他換上一套卿卿會喜歡的衣服,帶上那枚沒來得及送她的戒指,把車開上跨江大橋。
卿卿說,如果一個先走了,另一個從這裡跳下,不管相隔多遠,都能歸到一處去。
她曾把麵粉沾上他的頭發,問他這樣算不算白頭。
他說不算。
一輩子走到頭,至死奔著她去,才能算。
那一夜極冷。
霍雲深抓著跟她一起靠過的欄杆,垂下眼。
卿卿,江水很涼,我找到你的時候,求你抱抱我。
他踩到高處,毫不猶豫鬆開手,即將一躍而下。
呼嘯的風聲裡,急促的腳步朝他逼近,有一隻溫暖柔軟的手,猛然攥住他的手腕,讓他回過頭。
作者有話要說:他等到她了。
少年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