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看他快步走入空中,騎上金翼龍離去。金翼龍和銀翼龍一樣,長著遮天蔽日的骨翼,和一條比自身還要長的細長尾巴,但因為是最上乘的空戰坐騎,又比銀翼龍大很多,非常稀有。所以,它們雖隻一字之差,價格可不是差了一點點。不是皇室或者有頭銜的人,還不能購買。直到看見金翼龍過於帥氣的背影,我才敢相信這是事實——我居然接到了主神弗雷的單子!
又看了看那個委托書,我卻有些不理解,弗雷一個大祭司,要魔導師的手套做什麼?況且原材料都如此奢侈。例如有一項是尼福爾海姆藍寶石是隻有尼福爾海姆才有的礦石,一年進口到王都的數量不會超過兩千公斤。一買最少得是一顆,一顆通常不會低於五百克。因為寶石產自冰元素的世界,對冰係魔法有極強的輔助作用,所以水魔導師喜歡把整顆寶石鑲嵌在法杖頂端。可是,這份委托書上明確寫著:取尼福爾海姆藍寶石、穆斯貝海姆紅寶石各二十克,海姆冥界鑽石三十克,鑲嵌在手套大拇指根部。也就是說,要我花五十萬以上的錢去買三顆五百克的礦石,取那麼一丁點兒來給手套做鑲嵌。這還隻是工匠的原材料的一小部分成本,煉金材料並未算進去。我對煉金術一竅不通,但起碼認得“金儂伽妖精魂體”這幾個字。也難怪弗雷說報酬是兩千萬,成本估計都得超過一千萬。
儘管如此,還是有很多錢可以賺。而且,完成主神的委托,我在神金匠排行榜上一定飆升。現在我要做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整條伊登街都搜刮乾淨,搜集好所有的素材,用高薪威逼利誘員工們留下來加班,趕在淩晨前把那個“邪神手套”做好,再留四到五個小時請煉金術師來加工。煉金術師就請我閨蜜了。按照這個計劃,我把整個工房的人都派去收集委托書上的材料,自己留下畫圖,精細勾勒出手套構造。四個小時後,是下午三點。七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一一清點到最後,發現這一回運氣居然特彆好,我要他們去買的材料是三十三種,包括煉金加工需要的材料,他們買回來了三十二種。我站起來擦擦汗:“好了,現在還差什麼?我去買。”
“莫金魚油。”
一聽到這個名詞,我怔了證,說:“伊登街沒有莫金魚油?”
“沒有,都說賣完了。”
“……這一份草稿你們先看看,把材料先整理提煉出來。我去一趟斯堪村,很快回來。”我拿起挎包和委托書,夾著圖紙飛奔而出。
斯堪村就在華納海姆的東邊,很多原材料在那裡買都會便宜很多,不過因為地方太偏僻,王都人民又比較懶惰,都比較願意在繁華的伊登街購物。斯堪村外是斯堪森林,這一塊兒晚上比較可怕。趕到森林外側時已是黃昏時分,太陽懸停在北方的地平線上。我加快了腳步。我相信,所有在王都外居住過的人,都會深刻理解我此時的恐懼。因為,華納海姆住著最強大的華納神族,至今無人敢闖入,但除此之外部落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能會被我們的死敵阿西爾神族襲擊——他們可以無視金儂加裂縫上空的巨大阻力,衝到我們的領土。
我出生在華納部落的一個普通村莊。家中曾經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記得小時,姐姐天天去山林中打獵采集素材,以極低的價位轉手給其他城市趕來的商人,商人們大部分會去王都,將這些東西加工分類後,再高價賣給揮霍無度的煉金術師和神金匠們。這樣,被煉製或者鍛造出來的藥物、兵器、金屬等,都會被最有錢的人們以比成本貴上千萬倍的價格買下,成為他們戰場的利器,或者效忠皇室提拔自己的跳板。這一幫最有錢的人,九成都是魔導師。我對這樣的生活方式完全沒有異議,畢竟有能力有背景的人,是有權利比彆人過得富裕且輕鬆。前提是,這些人確實儘到保家衛國的責任,或者我們生活在太平盛世。可事實並非如此,生活在離王都很遠的地方,看著那座懸空的金色之都,我總是會想,那個世界看上去如此飄渺夢幻,那邊的人,或許真的無法理解我們的痛苦。閨蜜多次抱怨我的性格太苦悶,話太少,就像阿西爾神族。說苦悶話少我都能接受,這是事實,可我痛恨被說成像那些世界上最卑劣狠毒的人。但是,不管她怎麼說,我依然表現出她討厭的反應,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到了斯堪村,用最快的速度買下了莫金魚油,將那深棕色的小罐子扔到挎包裡,已經熱得渾身冒汗。我用帽子把頭發套住,往華納海姆趕去。可是天黑得很快,夜晚沉睡在斯堪森林上空,像極了家鄉夜晚的後森林。小時無數個夜晚,我都夢到黑夜中有一雙雙發亮的深綠瞳孔在盯著我,等待著我們走出村莊的保護光暈——奧汀的祝福。一想到這就渾身發冷。再看看漆黑的森林,漆黑樹影在夜風中搖曳,落葉翻卷著,摩擦著我的小腿。晃晃腦袋,極力控製著自己恐懼的心理,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可是走了一段,我隱隱聽到了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響。我頓了頓,渾身緊繃,又僵硬地,快步地往前走。是錯覺。必定是錯覺。然而,身後傳來急速呼嘯的風聲。心知凶多吉少,我還是準備跑到空中。但腳還沒有抬起來,一到驚雷迎麵劈下,我嚇得後退一步,後腳跟隨即踩在了冰冷的東西上。很快,極寒從腳跟一直往上遊走,遊過的地方,就徹底失去知覺和行動能力。最後,我手中的東西全部掉落在地,整個人都化作冰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兩道銀白色的光芒倏然閃過。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又一次重現——兩個阿西爾神族站在我的麵前。住在王都的人不會意識到,那樣疾馳的閃電銀光象征了什麼,但是看到這兩個人的外貌以後,如果還不知道自己處於什麼狀況,那一定就是傻子。
眼前這一幕,和二十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同樣是漆黑的森林,同樣是這樣的夜晚。那個人沒有留意到躲在樹後的我和姐姐。雖然她也是女人,但五官輪廓分明,留著深紅色的長發——從小到大,除了自己,我從來沒見過那樣深的發色,也沒見過那樣直的頭發,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她的眼睛和嘴唇竟都是深藍色,手臂骨和腿骨都格外修長,美得驚人。嘴角卻沒有笑意,一點也沒有。她一手拿著記載著奇怪文字的書,另一手握著及地的魔杖。那時她正蹲在地上,撫摸一把鳳凰的骸骨。長而薄的尾骨拖在地上,已經死去了千萬年般。之後,她念下一句咒文,那隻鳳凰骸骨周身竟散發出深綠的光芒,且抬起頭顱,用沒有眼珠的眼孔空洞地對著我們。死屍複蘇,它展翅飛起來,周身散發出的森森的陰氣,為死亡留下了掌聲,將空氣都吞噬。當時,我不曾見過這麼震懾又恐懼的場景,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大大地張開嘴巴。也是同一時間,阿西爾神族的女人飛速回頭看著我們,深藍眼睛閃過一道綠光,就像那隻鳳凰骸骨周身的光芒。姐姐一把捉住我的手腕,轉身就跑。接下來,一團藍光擦著耳側極速前衝,撞斷了對麵的一片大樹,姐姐的身體徑直衝前三米有餘。我看到她的背脊被巨大的冰劍刺穿,在鮮血流出後不久,冰劍又緩緩消失……
此時此刻,站在我麵前的兩個阿西爾族,一個是大巫師,一個是伏魔官。那個大巫師舉起魔杖,口中念念有詞,閃電球在他的手中慢慢凝聚。而那個伏魔官戴著黑白手套,戴黑手套的手捧著一個紫色金屬盒,盒中裝了幾十個彩色試管,又用戴白手套的手取出一個試管,大拇指撥開木塞,將裡麵流動的液體飛速倒入閃電球。
液體沒有穿過閃電球,而整個球又變得更大,光芒更強烈。這一場景在以前學習和看書的時候,都看到太多次。有伏魔官輔助的大巫師,可以讓我瞬間煙消雲散,不留屍體。經過煉金術師的提煉,可以製作出華納神族的魂體。就像我們在金儂加裂縫上空提取生物的魂體一樣。因此,他們現在的目的不是殺人獲取功勳,而是采集素材。
眼見大巫師將施展魔法的手舉過頭頂,我戰栗地閉上眼睛。接下來,即便隔著緊閉的眼皮,我都能感覺到灼目的火光。火紅鋪天蓋地蔓延開來,那是烈焰在黑森林中張開狂妄的笑,轟炸聲、樹木劈啪燃燒聲接連響起,我身上的冰塊在刹那間融化。再接下來,火光散去。一切又化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