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1 (2) 伊登街二十九號(2 / 2)

奧汀的祝福 君子以澤 6952 字 9個月前

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而我依然有知覺。

睜開眼睛,我詫異地看著前方:那兩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上下都被燒傷,似乎已經停止呼吸。地麵上有一個巨大的坑,還跳躍著一些零碎的火星。我看看四周,並沒有第三個人,再抬頭,卻看見一條金翼龍正朝著斯堪村的方向飛去。離奇的是,那條龍有四支翼。騎在上麵的人穿著白衣,讓人誤以為是天使拖拽著潰散的雲羽飛過。他衣角和短碎發迎風亂舞,因為是在夜晚,頭發顏色並不容易看清,但被千裡月光照耀著,泛著空靈清瑩的光。

我有些錯愕,尚未從驚嚇中走出來。如果不是視野範圍內隻有這一個人,我絕對不會相信這兩個阿西爾族人是他殺的。因為,他已經飛得很遠,甚至沒有下來確認一下屍體。

我拾起挎包和滿地的圖紙,因為雙手過度顫抖,東西掉落了幾次。雖然金儂加裂縫將我們和阿西爾部落隔離開,但是從小到大,長輩一直教育我們,遇到了阿西爾神族,一定要使儘吃奶的力逃離,不然隻有死。我對他們所有的了解,不是停留在課本上,就是停留在孩子們嚇唬彼此的恐怖故事中。當孩子不聽話,隻要父母提到那與我們的故鄉截然不同的世界,提到膚色白皙、冷漠如冰的阿西爾族人,我們就會不由自主發抖,哪怕閉上眼睛,也能看見高聳的建築中,閃爍著萬千惡狼瞳孔般的燈光。原本,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太遙遠,太抽象。而且我總想,他們在世界的另一端,而我們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怎麼可能和他們對上?

直到姐姐死去。在我、哥哥、妹妹以及母親都傷心欲絕時,曾經參軍的父親眼中透露出驚恐之色。隻有他知道村落裡出現有作戰能力的阿西爾神族是多麼可怕,即便隻有一個。一個星期後,大批阿西爾神族出現,殺光了村落周圍的所有族人,將整個村莊包圍起來。他們不敢入侵村莊,因為華納部落每一個村莊或者城市,高空都有殺傷所有入侵者的保護光團,“奧汀的祝福”——這是奧汀離去之前,留給族人們最後的庇佑。

曾經問過父親,為什麼那些人要這樣做,我們甚至連話都沒跟他們說過。父親說,因為我們是華納神族。我說,可是這樣的鬥爭,原本應該隻發生在首領之間,我們不過是無辜的百姓。父親苦笑說,每一個華納神族都有可能成為驍勇殺敵的勇士。所以,見一個殺一個,阿西爾族才能保證永遠的繁榮。現實就是這樣,曆史和傳說也不容許你改變,現在我們應該擔心的,是如何避免死於他們的手下。

我們在村莊內坐立不安地等候了半個月。半個月後,村外不再有阿西爾部落的部隊,村人們都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搬遷。父親是退伍軍人,民眾將由他帶領大家一起離開。當時哥哥已經成年,和父親一起走在最前麵。母親則抱著妹妹,牽著我跟後麵的人群前進。再後來的一切……就跟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模一樣。那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一團火光以虎狼之勢從天而將,我看到了父親和哥哥當場死亡,媽媽用力將我推向村子中央,自己卻在跑過來時和妹妹一同被火光吞滅。

從那以後,我的黑發紫瞳就被活下來的村民們討厭。他們都說,我和阿西爾部落的變異神族長得一模一樣,說我是阿西爾族的奸細。就是因為這樣,家人才會被害死。從那以後,黑雲伸出巨掌遮蔽了天空,冷風刮過雜草叢生的荒原,所有彩色的燈盞在我的童年中熄滅。伴我成長充滿夢想和歡笑的小小村莊,在硝煙和摧毀性的大魔法中,變成了永恒的黑白。這是我一生都無法擺脫的疼痛烙印:我的家人,用生命換來我的生命。於是我發誓,此生此世,就算不能變成魔導師,也要有一日站在戰場中,看著阿西爾神族一個個滅亡。

我離開了故鄉,努力尋找一條能夠讓我頑強生存下去的道路。隨後,我意識到侏儒的世界瓦特海姆或許適合自己。雖然本地的侏儒排斥神族,但是那一年我隻有二十一歲,身高還不足一米四,還有一頭深黑色的頭發,除了臉孔膚色和他們不一樣,其他的特征都極為相近。遺憾的是,二十一歲在侏儒中已經是成人,但是神族成長速度慢,二十一歲的孩童對很多事一竅不通。所以,到了瓦特海姆,我吃過很多虧,受過很多打擊,流過很多次委屈的眼淚。

記得有一次快交學費時,我的積蓄完全不夠用,所以請了半個月的假,去礦山打工,勾選的都是不包夥食、時間最長的活兒。神族的體力和耐力不及侏儒,那一天我餓得頭暈眼花,□□失去知覺,僅僅是憑著意識,去敲一塊塊堅硬的巨石。半夜兩點過,老板才挖到的一顆有拳頭大的寶藍金剛石不見了。聽他在後麵叫喚詢問,因為體力透支,我沒有回答他的話。然後,後腦勺被巨大的礦石砸中,我搖了搖,當場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被扔到礦山外,不要說工錢,本來身上帶的錢都被搜刮光。我捂著血流不止的腦袋去找老板評理,他說我把工錢丟在你身上,自己沒保管好,怎麼反倒責備我。再說,你一小姑娘本來就沒什麼能耐,彆來我這了。

侏儒就是這樣,野蠻、粗魯,但都是很厲害的巧匠,擁有強大的智慧。他們打造出很多寶物,販賣給競爭中的阿西神族和華納神族。他們喜歡黑暗的環境,就算離開瓦特海姆,多半也都會去阿西爾部落。在華納部落,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受過這樣的待遇,於是隻能忍著委屈,咬牙離開礦山。可是,剛一下山,我就發現自己連醫藥費都付不起,終於忍不住跪在草場河岸邊大哭起來。

這些年,曾經在無數個夜晚,做著奇奇怪怪的夢。我時常會夢到阿西爾族的入侵,他們在黑暗中冰冷的眼神,分明的輪廓,還有淡漠的,不帶一絲感情念出的咒文,接下來,萬箭穿心的刺痛,會讓我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還有一部分時間裡,姐姐會出現在夢中。她用堅毅剛強的口吻對我說,娜娜,振作起來,彆忘了,無論經曆怎樣的困難,姐姐都會在身邊守護著你;還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時間裡,我會夢到一個人的笑容。

那是很奇怪的夢境。我不曾看清楚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年齡,甚至不知道他的瞳色,卻知道他在凝視著我,用一種讓人幾乎落淚的溫柔眼神。那是橫在歸途中的寂寞,是被封鎖在時空記憶裡的懷念。即便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隻是出自一種本能,我都知道,那是深愛的目光。很可惜的是,這個人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隻是一個夢,他都如此吝嗇言語。如果他真的存在,一定是一個深沉如海的人。儘管我們不曾有言語交流,但隻要看到那樣的目光、那樣的微笑,我就會覺得再不畏懼任何事。這樣一個沒有起點和終點的重複之夢,一直支撐我的精神世界,直到現在。這說來都有些可笑。

當然,再美麗的夢境,在遇到閨蜜真實的咆哮以後,都會變得微不足道。和她從第一次見麵幾乎打架,到現在成為住在一起的好姐妹,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而很多時候,我都特想把她歇斯底裡的模樣記錄在魔法球中,扔給那些一看見她就爛醉如泥的男人們,看他們還能不能陶醉地說出“她就是華納海姆的香榭麗舍大道”。就像現在。我回家沐浴更衣,在她亂七八糟的櫃子裡翻出專用魚油提煉試管,準備趕回店鋪,但剛邁出門,就被無形的力量鎖住。回頭一看,果然是閨蜜掐著我的脖子,一臉陰沉地說:“我今天很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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