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停在小區門口。
八點鐘出發,時遷七點四十起床,花了十分鐘勉為其難的捯飭自己,把衣服一換,出門的時候人模狗樣。
他坐上車,立刻受到了中老年阿姨的熱烈歡迎。
就差拿個橫幅給他拉起來:熱烈歡迎小遷寶貝上車觀光。
時遷早飯沒吃,車上隻走了一圈,懷裡就塞滿了早餐。
王阿姨給的包子,劉阿姨給的油條,張阿姨給的豆漿,等等。
時遷咬著包子,含糊不清:“坐那兒要幾個小時啊?”
整輛車一共六十人,二十五個男人,三十五個女人。
二十五個男人裡,二十四個被冷落在前麵吃西北風,大多是三十五到四十五的男人。
三十五個女人裡,隻有一個被冷落在最後吃東南風,就是脾氣極差的何仙姑。
她和時遷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時遷前呼後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在撒嬌二字上擁有卓越的天賦,且政治經驗老道,哄得眾阿姨對他寒虛問暖,四個半小時的車程下來,著實拉了一大筆仇恨。
車上除了三四十歲的阿姨,也有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今日時遷穿得有那麼點兒小鮮肉的模樣,叫車上六七個小姑娘含羞帶怯,雙眼含春的望著他。
時遷接收不到小姑娘的電波。
他這個人,對女人不太來電,他的老母親甚至拐彎抹角打聽過時遷的性向。
時遷是這麼說的:談戀愛就是為了結婚,結婚就得做.愛,我不想做.愛,因為做.愛是一件入不敷出的事情。
說的有理有據,當著自己老母的麵褲子一脫還敢耍流氓。
時媽媽氣的險些把他亂棍抽死。
大巴車在總部停了下來。
除了他們之外,來自全國各地賣張氏保健的人民群眾都聚集到這個低配版香格裡拉大酒店裡。
時遷下車,車下已經候著一批‘老師’。
搞直銷的都管自己領頭的叫老師,這個吳老師,那個楊老師,還區分為小老師和大老師。
小老師負責管一個區,也就是站在車下接待時遷的這一批女人——燙著爆炸卷,臉上堆著白花花的肉,穿著黑黑紫紫的衣服,脖子上掛了條花花綠綠的絲巾,脖子上,手上,丁零當啷掛了一身的金銀珠寶,活像同一個罐頭廠批發的罐頭。
大老師負責管小老師,政治地位比小老師高,時遷這種金字塔低端的會員很難見到。
時遷最後一個下車,跟在人群的最後麵,東張西望。
張氏集團的建築中西合璧,東麵是中式建築,北麵是西式建築,不倫不類,有一種突破天際的不和諧感。
看著就叫人頭皮發麻。
集團大樓的正中間,有一座巨大的歡喜佛,金燦燦。
歡喜佛麵帶微笑,看著下麵來往的人群。
時遷左右眼視力都是五點三,他盯著歡喜佛,歡喜佛也盯著他。
倏的,巨大的佛像眨了一下眼睛。
時遷心中猛地一跳,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清楚,就被人撞了一下。
何仙姑說:“你擋著我路了。”
時遷收回看著歡喜佛的目光,心中的壓抑感突然消失,他道:“何姑,這麼大條路你往哪兒走不好,我能給你擋完嗎?我礙著您落腳地兒了是?”
何仙姑今天看起來更邋遢。
頭發雖然紮了起來,但紮起來的效果不敢恭維,還不如不紮。
她裹了一件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穿越來的衣服,袖口的線圈脫開,鼓的像個充了氣的□□。
何姑走的不利索,一瘸一拐,左腳似乎有問題。
時遷多管閒事的問了一句:“何姑,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何姑這回,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時遷熱臉貼了冷屁股,也沒覺得丟了麵子,他往何姑的手上瞄了一眼。
王阿姨上前拉開他:“你管什麼閒事。”
時遷說:“我看何姑走不了路,幫一幫她,我們是一家人啊,對不對,王阿姨。”
他用上了今天剛學會的詞兒。
這個直銷集團內,無論上麵的領導還是下麵的小嘍囉,互相都尊稱為:家人。
時遷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
據他所知,他活了二十四年,隻有一個當官的老爹和一個銀行管錢的老母。
時遷吊兒郎當,很是散漫,“擔心每一個家人,難道不是我們張家人應該做的嗎?”
張氏集團老總叫張成輝,做直銷產業兩年,就發展到全國各地。
張成輝的口頭禪是句:受苦受難的病人們都是我的家人。
因此,時遷隻交了一個會員,就收獲了無數家人,連自己祖宗都不要了。
王阿姨看著時遷,見他憂國憂民的模樣一言難儘,於是便親熱道:“何姑的性格孤僻,不太好相處,你前幾天沒吃到苦頭嗎?”
時遷隻笑,沒回答。
路過花壇,花壇裡的廣播正在播放歌曲。
社會搖版本的大悲咒,唱的叫人恨不得立刻翩翩起舞。
領頭的小老師和皮夾克男人有說有笑,參觀完了外圍景色,小老師又帶這六十多個人去參觀集團內部。
時遷跟著一眾人被領到了大廳裡。
這大廳裝修頗有一種土豪暴發戶的裝修理念,金碧輝煌,後現代主義向前文藝複興古典主義致敬作品,土的彆有一番風味,土出了一種格局。
大廳裡除了他們,還有千百來號人頭,各個穿衣打扮也都土的彆具一格。
拍下來能直接投稿土味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