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至昨晚上起, 身體和靈魂都分成了兩個部分。
他一部不肯相信自己眼見的所有事實, 這已經超出他所受的教育的任何一部分。
但陳靜死了, 陳靜死了之後, 他又能見到陳靜。
霍明心中生出了一個無法言喻的想法:我要和她一起走。
人死後是有鬼的, 不是不可挽回的,她無論是什麼, 都是陳靜。
是陳靜的東西, 無論好的壞的, 他都要。
霍明的雙手抖了起來。
陳靜搖頭:“我沒有時間了, 我沒有時間了……”
霍明想去抱她,那股陰寒至極的寒意又鑽進了他的身體裡。
可霍明現在什麼也顧不上,他眼裡除了陳靜哭泣的模樣,什麼都看不見。
陳靜為他哭過不止一次兩次,霍明卻從來沒有哪一次感受像現在這麼強烈,好似在他的心裡挖了兩大碗血。
霍明伸手去擦他的眼淚, 他被陰氣凍得雙唇發白,去也不肯收手。
陳靜退後了好幾步,“你彆碰我。”
霍明的手僵在半空中。
陳靜:“你身體會受不了的。”
霍明:“陳靜, 你帶我走。”
陳靜搖頭,霍明翻來覆去都是這句話, 她隻能一邊哭一邊搖頭。
霍明壓低了聲音,他的哭腔壓抑在嗓子眼兒裡,儘量擠出了一句措辭清楚的話:“陳靜,你不能這麼做, 我跟你一起走,我不要一個人。”
陳靜:“你一直都是這樣子,又任性又耍賴,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
霍明死死捏著拳頭:“我最後一次不聽你的,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霍明的態度越軟化,陳靜的心就越狠不下來。
她吼道:“那你早乾嘛去了!霍明!你真是一個混賬!”
霍明粗魯的抹了一把眼淚:“你說的對,我是一個混賬,我不該打你,你打我,陳靜,你讓我死都可以!”
他喃喃自語:“不對,我一定要死,我死了才能跟你走,陳靜,對不對,我陪著你一起好不好,你去哪裡我都依著你……”
“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反正死了之後也不需要錢了,不需要孩子……我什麼都不要了,陳靜,我隻要你……我和你一起走……”
陳靜向來良好的素養瞬間崩塌。
“你瘋了嗎!放手!你他媽早乾嘛去了!你早乾嘛去了!”
陳靜掩麵痛哭:“你哪怕早一天……早一天告訴我……”
如果她早知道霍明在乎她,陳靜也不會這麼衝動的就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他們走在一起就注定是一個悲劇,悲劇的開頭,悲劇的收場。
霍明茫然的開口:“你過生日之前,我來的路上想了很多,我在想你會生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在想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對你,但是我到酒店裡麵,看到了你的屍體,我在想,陳靜,這一次你太狠了……”
“你一直都很心軟,怎麼這一次這麼狠?”
陳靜開口:“你自找的。”
她眼神盯著霍明。
霍明這一次再也沒了以前的驕縱,臉色極度崩潰,他的精神恐怕也在崩潰的邊緣。
陳靜死了,無可挽回。
他每一次想到這一個事實,心臟便如同被一把鋒利的刀剁成餃子餡兒。
但是陳靜的魂魄站在他麵前,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這是個事實。
霍明問她:“陳靜,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陳靜這時候冷靜了下來:“你能跟我走到哪兒去呢。”
她站在原地,開口:“霍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不是昨天晚上自殺的,我在你扇了我兩巴掌那天自殺的。”
“你知道我心裡的感受嗎,你為了呂薇依,你打了我,我肚子裡有你的骨肉,你為了她打我。霍明,我當時要告訴你,呂薇依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恐怕我說了你也不會信,但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失去了一切,你知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嗎,我已經死了,再來誣陷她對我也沒有好處。”
“我就是受不了!你跟任何女人亂搞我都受不了,但是我不是不能忍,我可以因為愛你忍受這一切,可是你變本加厲!你他媽是混賬!”
霍明被陳靜的這一番話打擊的腦袋懵了一懵。
他現在的神經本來就很脆弱,這個事實一砸下來,霍明突然用力的咳嗽起來,他氣急攻心,呼吸猛地急促起來,捂著嘴巴的手溢出一絲絲的血跡。
陳靜瞪大眼睛。
霍明因心情導致血壓升高,血液從氣管裡咳出來,吐了一手,看著很是驚悚。
陳靜登時有些慌亂,她問道:“你、你身體怎麼了?”
霍明擺手:“彆碰我、彆碰我……我活該,都是我活該……”
陳靜哭道:“你何必呢,霍明,咱們之間算不清了,我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你還有接下來的——”
霍明突然打斷她,他眼裡迸發出奇異的色彩,突然問道:“陳靜,你說你……那之前和時遷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
陳靜沒說話。
霍明道:“她不是你對不對,她知道你對不對,她……她一定有辦法把你救活!我去找她……”
霍明語氣激動。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何鳶推門而入。
不用霍明去找她,她自己送上門來了。
何鳶進門的時候看了眼時間:“半個小時,時間已經到了,說完了嗎?”
這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霍明也知道,何鳶就是假扮陳靜的女人。
他心裡燃起希望的火焰,一是知道和時遷在一起的女人不是陳靜,陳靜沒有喜歡彆人,還是喜歡他的,二是心裡朦朧的有個猜測,像何鳶這種能和靈體接觸的人,一定也有辦法起死回生,不管事什麼辦法,一定比他們普通人強。
霍明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對著剛進來的何鳶說道:“你有辦法救陳靜對不對!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何鳶薄涼道:“我說了我是送她上路的人,我沒有。”
霍明臉色突然染上幾分惶恐,他抓不到陳靜,但是抓的到何鳶。
霍明抓著她的手臂,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開口:“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何鳶:“我沒有。”
她扒開霍明的手,徑直走到陳靜邊上。
霍明仿佛感受到什麼,警惕的問:“你乾什麼?”
陳靜沒有閉上雙眼,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她在這世上哪怕還有十幾秒的時間,她都不想閉上眼睛。
陳靜望著自己傾其所有去愛的男人,目光在他身上死死的勾勒了一遍,好似要把他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記到自己的腦海裡。
何鳶從包裡拿出黑色的罐子,問道:“陳靜,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陳靜哭道:“我……很怕……”
何鳶垂下眼簾。
“你應該知道這個結果。”
霍明猛地暴起,他雖然沒聽到何鳶與陳靜的對話,但是這個對話怎麼聽怎麼可怕。
他吼道:“你他媽要對陳靜做什麼!”
他知道這是陳靜的魂魄,也知道這是陳靜唯一留在人世間的東西,霍明心裡宛如冰窖,一陣一陣的發抖,一陣一陣的絕望從四肢百骸襲來。
眼見的霍明就要朝著何鳶衝過來,站在門口的時遷終於動了下,他現在製服手無縛雞之力的霍明非常容易。
霍明身體到了極限,精神和意識都在模糊,眼裡隻看得到陳靜渾身發抖,一邊哭一邊說怕。
陳靜說自己很怕,霍明想道:因為我嗎?
時遷將他反手扣住。
何鳶打開罐子,將陳靜的魂魄慢慢收了回去。
在霍明眼裡,陳靜幾乎是慢動作消失在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