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郭嘉容樣兒生的好,身材也緊致到無可挑剔。雖說唯獨胸口有一丁點的熱氣,但混身的肌肉仍還緊實無比,全然不像是個病人。
夏晚拿著塊熱帕子,從額頭到眉眼,仔仔細細替他擦拭著。
打小兒就認識,但這還是頭一回,夏晚如此放肆的欣賞郭嘉的相貌。
沉睡之中,他兩道墨色勻稱,根根分明的眉毛都有些格外的溫柔,增一分太粗,少一分太細,清秀中帶著幾分淩厲,帥氣之極。
鼻如懸柱,自山根位置突起,增一份太蠢,少一份太秀,陽剛之氣十足。
一點薄唇,淡淡的緋紅,抿成一道線,微微的抿著。
自打七歲那年夏晚指認郭嘉在私塾於夫子家的小妾上茅房時,往茅坑裡扔過石頭,叫於夫子當眾扒了褲子打過屁股之後,他每每見了她,都是恨不能宰了她的凶惡樣子。
夏晚端詳著這沉睡中少年的臉,回想戒尺落在他緊窄窄的屁股上,一下一個紅印時,他滿臉脹紅的樣子,忍不住貼頭在他額頭上,又不可自抑的笑了起來。
那也是她頭一回見識他溫良表麵下的壞。
那天夜裡她獨自一個人回家,分明天還不太夜,卻總聽見身後有狼在嚎,狐狸在叫。
跑在傍晚無人的山路上,夏晚嚇的一路狂奔,哭了個稀哩嘩啦,直到後來郭嘉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才知道是他一路跟在後麵,裝狼裝狐狸嚇唬她。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細瘦高挑的少年,翻著空心跟頭一路翻到她跟前,兩手著地,倒掛金鐘問她:小丫頭,往後還敢不敢多嘴?
當時才不過七歲的小夏晚,挽著個小挎籃,立刻就捂上了自己的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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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家並不在水鄉鎮,而在五裡外的紅山坳村。
她爹夏黃書是個賭徒,跟郭萬擔的弟弟郭千斤,還有黑山坳的大瘸子是一夥賭友,在水鄉鎮合夥開賭坊,有賭客的時候坑賭客,沒賭客的時候坑彼此,說白了,就是個三兩不著的人物。
她娘孫氏有個胞宮垂的病,隻要胞宮垂下來,就會臥床不起,是個常年的病秧子,也不能生育。便夏晚,也是夏黃書從黃河邊的瓜田裡撿來的。
所以,夏晚打小兒無人管束,四五歲起就在水鄉鎮上做小賣買,養活自己,賺銀子給娘看病,還兼帶著還夏黃書無窮無儘的賭債。
這不,原本郭嘉才考中秀才的時候,夏黃書費了多少力氣,將夏晚吹噓成個天上少有地上難得的寶貝兒,郭嘉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等到郭嘉病倒了,郭萬擔四處找不到個衝喜的女子給郭嘉為妻,五十兩銀子的聘禮,就把夏晚給娶回來了。
真真周瑜打黃蓋,一個願娶一個願嫁,夏晚一塊白帕子擦拭著,守著個奄奄一息的丈夫,從手指到胳膊,拎乾了溫熱熱的帕子仔細擦拭著,樂的什麼一樣。
夏晚的娘孫氏那胞宮脫垂嚴重的時候,也會躺到炕上起不來,夏晚經常替她擦身,所以很熟絡的,在要翻身擦背時,便將郭嘉兩條胳膊搭到自己身上,再摟著他的背一翻,便將他整個人翻了過來。
她不期一個男人的身子竟會這樣沉,一翻身,叫沉睡中的郭嘉壓在身下,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自己瘦瘦的身軀挪出來。
翻過來,夏晚手還未搭到他背上,又停了停。
郭嘉的背上,順著肋骨從上至下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特彆的均勻。
夏晚一隻手輕撫上去,順著那針疤輕輕的點著。心說,這該不會是三年前他救我那一回留下來的吧。
三年前,老爹夏黃書說幫夏晚找到了一份好差事,就在七八裡外的關西大營,做短工幫大營夥房裡的婆子們剝蔥剝蒜帶燒火,一個月可以得三兩銀子。
夏晚整日在鎮上跑,做小賣買,一個月頂多賺二十個銅板,一聽不過幫忙生生火就能得三兩銀子,當然歡喜,跟著夏黃書就去了。
那算是自打夏晚到紅山坳以來,夏黃書待她最好過的一次,在鎮子上給她買炸糕,買頭花兒,買花生糖,便如今身上這件白底紅碎花兒的襖子,也是那一日扯布做的。
結果夏晚一進兵營就叫關西提督呼延神助給綁了,然後她才知道,自己壓根兒不是來做廚娘的。
邊關戰事連年不利,當朝皇帝迷信,據說算來算去,就算準了她是上古戰神蚩尤未過門的妻子女魃,因跟蚩尤吵了架才誤投凡胎,隻要把她祭過去,戰神蚩尤就會保佑大魏士兵能打勝仗。
聽著多荒唐的事兒?
可它就是真的。
夏晚被那些婆子們剝光,沐浴,梳好發髻再裹上錦緞,光溜溜的就扔進了蚩尤祠中的一座石棺之中。
黑暗冰冷的石棺被閉合之後,空氣漸漸稀薄,夏晚給悶的喘不過氣來,兩隻手在石棺裡不停的抓著,將那匹裹身子的錦緞都撕成了碎屑,最後悶到奄奄一息,眼看將死。
她以為自己活不了啦,趴在石棺裡哭自己的命苦,哭自己怎麼就遇到夏黃書那麼個爹,哭自己下輩子絕不做女子。
就在那時,在外獵兔子的郭嘉自蚩尤祠外經過,肩上還背著兩隻毛絨絨的灰兔子,拚著關西大營將士們的阻攔,推開石棺把她救出來的。
當時,他被關西大營的士兵們壓在那石棺板上,就差點抽了個半死。
夏晚覺得,他背上這些傷,大約就是那時候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