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離的有點兒近,夏晚仰麵望著他,輕輕歎了口氣,心說我一直以來不能理解霞妞為何要癡癡的守著等那書生回來,如今算是明白了,像郭嘉這樣的男子,鄉裡不讀書識字的女子們,便給他做房鄉裡妻室,丈著伺候兩老的功勞一年半載見一麵,心裡也是歡喜的。
自打上一回在瓜房裡弄醒了郭嘉,她自認自己找到了解毒之法,忽而伸手,在虛空中撫了撫,道:“便將來到了金城,徜若你厥了過去,就叫人把你送回來,我替你診治。”
不說這個還罷了,一說這個郭嘉就要惱羞成怒,一把攥起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拉,咬牙切齒的,正要說句什麼,便聽外麵有人一聲喚:“六畜,你不是成日的想哥哥,怎的哥哥來了,卻不見你出門來迎?”
是陳雁西,郭嘉一直在等他,他終於來了。
雖不知道陳雁西為誰賣命,也不知道他此番想怎麼動手殺自己,郭嘉是一用力就要昏迷的,他不怕彆的,就怕夏晚趁著他昏過去,又要動他的命根子。再來一回,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得住不欺負她。
咬牙片刻,他低聲道:“你若再敢動我,小心我果真打爛你的屁股。”
言罷,他又道:“去,端茶給陳雁西喝去。”
見郭嘉在解身上的袍子,夏晚頗有幾分吃驚:“客人來了,你不去待客,這是要做什麼?”
郭嘉將身上的荼白麵袍子一解,轉而就躺到了老郭家唯一那張床上:“告訴他,老子病了,正在睡覺。”
夏晚有半年沒有見過陳雁西了,正好有些私話兒要跟他說,遂也不再叫郭嘉,轉而進廚房端了杯茶,就進了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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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雁西生的人高馬大,麵色微褐,是西北男人常有的相貌。
夏晚原本與他有幾分不鹹不淡的交往,也總覺得他不像個好人,捧著茶進了西廂,見他在郭嘉的書案前坐著,輕輕咳了一聲,引陳雁西回過頭來,才走近幾步,把茶擱到了桌子上。
“六畜呢?”陳雁西格外望了兩眼外頭,一臉無比客氣的假笑。
夏晚道:“病了,正在東廂躺著呢。”
陳雁西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假笑:“我說小夏晚,嫁誰不好,你怎麼偏偏要嫁給郭六畜?”
夏晚將茶放在桌子上,不語。
陳雁西手撫上茶盞,順勢在夏晚的手上輕敲了三下,低聲道:“你大約忘了,郭蓮溺死的那日,是你把她叫到黃河邊的。”
夏晚麵色立刻一白:“可是你托我叫的她,是你說自己惹了她生氣,想見她,跟她解釋解釋,然後我才會幫你叫的人,可是後來她死了,我猜蓮姐兒就是你推進黃河裡的。”
陳雁西站了起來,巡視著整間屋子,也在看郭嘉有沒有偷聽的可能,一步步湊近夏晚,他輕聲道:“所以,蓮姐兒若是我殺的,你也脫不了乾係,這叫郭萬擔父子知道,你猜他會不會殺了我們?”
夏晚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幫陳雁西叫了郭蓮到黃河邊,後來郭蓮就溺死了,她一直都有點懷疑西,但分明陳雁西離開水鄉鎮的時候,郭蓮還在黃河邊送他,而且那時候夏晚和老郭家無甚交集,也就從未說過此事。
他主動承認自己是凶手,那意思是,當天他離開水鄉鎮後,又返回來殺了郭蓮?
今天一見麵就開門見山的拖她下水,顯然當日他托她叫郭蓮,也不是偶然,當時他就想著要拖她下水了。
夏晚也就順勢裝出個怕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陳雁西望著窗外,低聲道:“急甚?哥哥又不會說出去。”
地主家的大院子裡,分著三撥子人。正房裡郭萬擔和陳康正在進行挑擔間客氣應付的閒聊,東廂吳梅和吳氏,並陳雁翎幾個也在閒聊,夏晚和陳雁西是最詭異的一對兒,就在西廂的窗子前站著。
窗子裡,夏晚望著對麵的東廂,郭嘉應該還在郭蓮的屋子裡,他是怎麼看陳雁西的,夏晚並不知道。
但她覺得,自己必須在郭嘉和郭萬擔麵前揭露出陳雁西這個人的險惡用心,並把自己從害死郭蓮的同罪凶手那兒給摘出來,既果真陳雁西是殺郭蓮的凶手,就不能讓他活著走出水鄉鎮。
她道:“你打算讓我做什麼,又打算讓我怎麼做?”
陳雁西笑的胸有成竹,欲言又止了半晌,道:“和蓮姐兒一般,等將來,我給你一份大富貴。”
夏晚眉頭一挑,心說,聽他這口氣,我怎麼覺得蓮姐兒還沒死似的。
當初郭蓮的屍體從水裡撈出來,整個人都已經變形了,是靠手上一串珠子,郭萬擔才辯認出她來的。那串珠子,是用戈壁瑪瑙串成的,每一顆的顏色都不一樣,所以獨一無二。
憑著那串珠子,郭萬擔才信蓮姐兒是真的給溺死了。
夏晚依舊不動聲色,反而裝出個鄉裡姑娘對於山外世界的興趣和雀躍來:“什麼樣的大富貴,能像你家雁翎姑娘一樣,有綢衣穿,有珠花戴嗎?”
陳雁西笑了笑,忽而一把揉上夏晚的腦袋,低低說了聲:“傻丫頭。”
夏晚快速抬頭,便見對麵郭蓮的屋子,開著的半扇窗子裡,隻能看見一眉一眼,那是郭嘉的眼睛,兩目寒厲,正盯著對麵的她和陳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