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整日在金城猖狂的郭嘉兄妹帶著吳梅一家要來做客, 孫喜荷氣的將個鍋砸的叮叮當當直響:“他們與咱們何乾, 好端端兒做的那門子客?我的鍋小,做不出一大家口人的飯來, 叫他們勿要來了。”
在她看來,郭蓮和吳梅幾個分明就是顯擺, 想要跑到六道巷來顯擺顯擺自己如今的得意。更何況, 陳寶害甜瓜差點不能上學的事情,孫喜荷到如今還在生氣了。
夏晚道:“我看著做飯就好,你督著甜瓜,讓他習字去。”
郭興這幾日正在休假, 每天都陪著甜瓜去讀書, 送到書院門口,在門外一站就是一日,他生的蠻相,又是個先鋒將軍, 有他鎮守在門外, 皋蘭書院這些日子格外的清淨。
聽說郭蓮要來, 他卻是格外的歡喜, 洗罷手便準備露一手,給郭蓮做幾道菜出來。有他做飯, 夏晚就隻需要做些剝蔥剝蒜的活兒。
郭興上鍋煮了兩根羊腿,燒了一大盤子黃燜, 又拿燙麵燙了一鍋子的死麵餅子, 另蒸了一隻大肘子, 一桌子的肉就擺上了桌子。
夏晚在搗蒜泥,見郭興炒菜炒了一臉的汗,還在賣力的炒著一道糖醋加沙,半嗔半怒,揶揄道:“我七年沒吃過你的一頓飯,今天聽說妹妹要來,你一下子就整出一桌子的菜來,可見妻子總歸沒有妹妹親。”
郭興道:“蓮姐兒是我妹妹,打小兒就乖巧可愛,我們一家人的眼珠子,也愛吃我做的菜,我不得做幾個給她嘗嘗自家的味道?至於你,咱們老夫老妻了,你還在乎這個?”
夏晚一指頭戳上他的額頭,道:“在乎,怎麼能不在乎?我就是討厭你親蓮姐兒比我親。”本是夫妻間的說笑,她笑著一轉身,便見院子裡不知何時擠滿了人。
郭嘉站在人群之中,還是早上那件茶白麵的圓領袍了,兩頰仿如斧裁過般淩厲,也在冷冷的,望著他們夫妻。
廚房裡風箱的聲音太大,她和郭興居然沒發現客人已經到了。夏晚連忙笑著出來招呼,迎上郭蓮,聲兒沙沙,叫了聲蓮姐兒,翎姐兒,見吳梅盯著自己,笑嘻嘻叫了聲姨母。
陳雁翎就在郭蓮身側,低聲道:“夷族婦人身上天生帶羊騷的,這阿曇就是個夷族婦人。”
郭蓮倒沒聞到什麼羊騷味兒,她隻看了夏晚一眼。茶麵頭巾整個兒包著頭,隻露了兩隻眼睛在外頭,但那兩隻眼睛生的很美,也很媚。夷族婦人們就是這點有意思,隻露兩隻眼睛在外頭,叫人看了便要心生遐想。
吳梅也湊了過來,輕聲笑道:“她那張爛臉,我五年前見過,真真兒的血肉模糊,那一回我三天沒能吃得下飯。”
這樣的婦人,郭蓮當然對她沒什麼興趣。
她看到郭嘉朝著西廂的回廊走過去,那回廊上盤膝坐著個孩子,正在格外認真的書著字兒。她於是帶著自家陳寶也湊了過去,還是想跟郭嘉多親近親近,於是乎,就一股腦兒的,大家全往西廂回廊上擠了。
“縣主,你還想不想把陳雁翎嫁給郭旺兒?”郭嘉忽而止步,回頭問郭蓮。
郭蓮還未點頭了,吳梅連連點頭:“皆是一家的孩子,親上作親,也就六畜你一句話的事兒,我是你姨母,這個你可不能推脫。”
郭嘉道:“那就都離我離的遠遠的,也勿要叫我哥哥,你是晉王的義女,與我沒有乾係,我也非是你的哥哥,否則的話,我絕不會開口說這話。”
郭蓮還想多說兩句的,吳梅一把將她拉開,幾個人進正房了。
郭嘉一個人上了回廊,坐到甜瓜身側,目光再掃到廚房時,便見郭興家那夷族婦人也不知為何發了怒,在廚房裡忽而就拍了郭興一巴掌,郭興鐵塔似的漢子,在她麵前伏伏貼貼,連連兒的往後退著。
一念之間,他憶及他和夏晚倆人頭一回睡一張炕,害怕他死了之後自己要被迫嫁給郭興的夏晚小聲的抽泣和淺淺的哀求,莫名一陣眼熱。
當時她怕郭興會打她,會在他死後強娶她,遂求他不要把她嫁給郭興,那時候他並沒有說話,如今想來,年少輕狂,隻是覺得她害怕的時候,哭泣的時候,心裡會有一種叫她愛著,依靠著,貓抓似的快感和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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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最開始習字,當然是從一二三,上下大小開始。一筆一劃的,小甜瓜謄了一頁又一頁,雖字跡有些拙,但已經頗有些神韻了。
甜瓜抬頭見是郭嘉,站起來做了個揖,叫了聲大伯。
郭嘉進來還未見丈母娘,遂問道:“你那孫婆婆呢?”
甜瓜道:“奶奶身子不舒服,躺下了,不能見客。”
其實方才,就在郭興和夏晚做飯的時候,孫喜荷陪著甜瓜寫作業,把郭嘉罵成個拋棄妻子,在妻子死後連墳頭都不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無情無義死了之後連狗都嫌,懶得啃他骨頭的東西。
不過甜瓜不像陳寶,聽了大人們的閒話就會對人起反感,做出輕狂的舉動來。他待大伯依舊有禮有節,見大伯盤膝坐到了自己身邊,也依舊坐下來,認認真真去習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