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漸漸發現,郭嘉的回鄉祭祖似乎並不僅僅是祭祖那麼簡單,他如今才要追究七年前的舊事,也許是因為曾經位輕言卑,做不到,如今做了天子寵臣,才想為吳氏,為郭萬擔一家複仇的。
至於他口口聲聲說的要給她一個交待。他就是害死她的直接凶手,也不知他要如何查明她的死因,又如何給她個交代。
她穩穩的坐著,想看郭嘉和李燕貞要如何收拾呼延天忠這廝,便見呼延天忠猛然暴起,於一個衙役處奪了把劍來,橫劍護在胸前,叫道“本府當時隻是為軍令故,更何況在知曉郭嘉便是戰神之後,便不再殺人,更未殺過郭嘉的母親,亦未擄過他的妻室,便鬨到太子麵前本府也是這話,絕不可能更改。”
李燕貞略有猶豫,畢竟呼延天忠是太子門人,他和太子兄弟倆的關係並不算錯太好,要是查無實據就在這地方殺人,太子的臉上過不去。
就在他猶豫時,郭嘉輕輕哦了一聲,漫步踱過去,與李燕貞並肩:“既是這樣,那咱們去找個能替呼延大人做證的人來,如何?”
李燕貞正氣的火冒三丈,轉身便問郭嘉:“何人可替他做證?”
郭嘉道:“就在王爺行府之中。”
李燕貞揚手道:“金吾衛聽令,護衛著呼延大人,立刻往本王行府,找出那個證人,但凡有人能證實呼延天忠殺郭嘉之母,擄他之妻,立即斬首示眾。”
堂上正亂的時候,梁清湊到了夏晚身邊,道:“郭六畜等的原來是咱們晉王回金城的當口。他雖是寵臣,卻不敢斬皇家親眷,這是想借我家王爺之手替自家老娘翻案了。得,郭家娘子,我們大約得去行府了,您那婆子改日再要吧。”
以夏晚來斷,郭嘉所謂能證實呼延天忠殺過吳氏,擄過她的證人唯有郭蓮,但郭蓮當初絕口不提呼延天忠之事,肯定是跟他達成了某種約定,倆人皆是凶手,她又怎麼可能替郭嘉作證?
所以,她覺得郭嘉這證人怕是不好找,母仇怕也不好複。
夏晚忽而又覺得郭嘉不那麼可恨了。
就算是戰神,就算有戰功,他畢竟不過水鄉鎮一個瓜農家的兒子,呼延天忠卻是太子親信,也許他七年來苦苦追尋真相,把罪責找到呼延天忠頭上,卻無力殺他,才會一直隱忍到今日。
她輕輕撩了撩頭上的巾子,心說,愛欲不過小事,婆婆的屈死今日也該有個明白。徜若今日真的郭蓮不肯替郭嘉作證,我便站出來指認,必得要叫呼延天忠這廝死了才行。
想到這裡,夏晚連忙道:“橫豎離此不遠,要不梁將軍帶我一回,咱們一起去。”
她聲音沙沙柔柔,又道:“您找個沒人的空地兒不就行了,我這人不占地兒的,也非想看個熱鬨,隻是事關自家婆婆,大伯又不曾叫得兩個兄弟來,我想聽一聽,當初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這下梁清不答應了:“郭家娘子,我隻能幫您到這兒了。既咱們郭侍郎不曾請得您一家人,肯定是因為他有所顧慮,您且安心的回家等著去,等事情罷了,我回一聲,讓他把您那陳姑給您送去,如何?”
夏晚略有猶豫,梁清已經招了人過來,這是準備要將她從府衙中請出去了。
“弟妹?”人群之中的郭嘉,不知何時發現了夏晚,越過李燕貞,走了過來。
從一開始相見,到此刻,夏晚覺得這男人應當沒有直接把目光往她身上投注過。他依舊冷漠,倨傲,帶著點子淡淡的清高,淡掃了夏晚一眼。
“甜瓜去了何處?”他道。
這時候,大堂之上的所有人才發現堂中居然還有個夷婦。
眾目睽睽之下,她於是站了起來,遙遙對著晉王李燕貞行了個禮,才道:“甜瓜去學堂了。”
郭嘉依舊不曾看夏晚,目光投注在她身後的柱子上:“三日前我還有事,就先行離開了,甜瓜那孩子分外的聰明,你們要好好看顧他,勿要讓他再磕了碰了。”
夏晚低斂著眉,輕輕答了聲是。
“雖說你不曾見過娘,也不曾見過大嫂,但畢竟是一家人,今日你且跟著河生,到晉王府一回,但無論所見所略,記得不要告訴興兒和旺兒,至於你那陳姑,待事罷之後,你就可以帶走了。”
言罷,他欲走,又折過身來:“記得看顧好甜瓜,那是個聰明可人的好孩子。”眾目睽睽之下,甘州府衙大堂上,他再靠近一步,胸膛上的氣息依稀還是很多年前,在瓜房裡,在紅山坳時,在那間沒有頂的柴房裡,夏晚所熟悉的那個味道,再湊近一點,他略有些乾澀的唇離的很近:“弟妹,聽大伯一句勸,往後少打孩子。甜瓜並非不懂事的孩子,凡有事,說教即可,他會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