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正是黑的時候,伸手不見五指,也是一天裡頭最冷的時候,夏晚穿著厚囊囊的棉襖兒,棉裙子,把甜瓜也裹的暖囊囊的,倆人一起出了屋子,便見郭嘉一襲緊衫,身後背著箭筒,腰間還有挎刀,背上另有長劍,一身武裝,帶著金吾衛們,就站在院門外。
當初李燕貞讓夏晚趕著郭嘉的腳步走,其實未說出來的心思,也是想叫她傍著郭嘉的腳步走,畢竟血沉沙在米崗山中為匪,他失了兵權無力去剿,自己又調不得兵,雖討厭郭嘉這個前女婿,但又不得不借他的力量。
摘下麵巾,吸了兩口冷氣,夏晚不過略停了停,點頭一禮,便由侍衛們簇擁著走了。
郭嘉和他的金吾衛們被冷冷晾在了當場,其餘的金吾衛早已經進山了,剩下的這些,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王爺新認回來的女兒是郭侍郎七年前跳了河的妻子,他費勁心機,烽火戲諸侯,結果因為他們吃酒誤事,給拆穿了,金吾衛們的臉色,此時都格外的好看。
甜瓜小大人一樣,上前抱拳一禮,道:“辛苦大伯,我們先走一步啦。”小家夥雖說有禮有節,但眼裡也是滿滿的敵意,遠不是昨天對著郭嘉時那親熱的樣子。
郭嘉討好妻子失敗了,隻怕夏晚此時連殺他的心都有,不敢再冒失上前,轉而道:“我恍惚聽得你娘唱了半夜的歌,你昨夜當沒有睡好吧。”
甜瓜到底是孩子,不知道郭嘉是在套自己的話兒,搖頭道:“我娘從來不唱歌的,不過她哭了半夜,果真不曾睡好。”
夏晚隻當孩子睡著了,躺在他身邊時,總會坦露自己內心的焦灼和痛苦。可甜瓜也不是小孩子了,便醒著,便知道娘在哭,也會裝做睡著,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概因他知道,除了蜷在自己身邊,到哪兒娘都會覺得孤獨。
相依為命,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郭嘉輕輕喔了一聲,回頭去看夏晚,黎明的火光下她在一群侍衛的中央,正在認真聽李越說什麼,並不時的點著頭,兩隻眼睛依舊清澈明媚,倒看不出哭過的樣子來。
“您彆抱我了。”甜瓜掙紮著溜了下來,悶聲道:“我自己會走的。”
孩子的心總是跟著娘的,小甜瓜雖還小,卻也分分明明意識到,這個大伯惹娘不高興了,當然,他也會因此就刻意疏遠這個大伯,至少要跟娘同仇敵愾嘛。
*
進山就趁不得車了,車都分拆分成雜,由馬馱著,等過山之後再組裝起來,才能趁坐。夏晚和甜瓜一開始是步行的,如此冷的天氣中,走路比騎馬暖和,至少不凍腳。
入山至少七八裡路,太陽才升起來。真真兒的好天氣,豔陽高照,滿山遍野的黃葉,熟透了的野核桃滿山坡上亂滾著,九月才熟的毛桃掉在樹下,漚醉了,風吹來便是一股帶著酒氣的桃香,還有各類叫不上名來的野果子,趁著黃葉,深秋的豔陽照著,極為豐盛的衰敗。
山裡野雞多,兔子也多,人沿路走,它們沿路昏天暗地的碰來碰去。
沿路上,李越率人替甜瓜捉了兩隻錦雞,一隻野雞,還有一隻估計是瞎了眼,白日裡出來亂竄的貓頭鷹,侍衛們一人手裡頂著一隻,換著給甜瓜玩兒。
至於兔子,一隻白的一隻黑的,還有一隻灰的,腳上拴了繩子,就由甜瓜抱在懷裡。侍衛們一樣樣的小野物呈上來,甜瓜便一樣樣兒的送給娘看。
夏晚依舊戴著頭巾,兩隻眼睛在外,笑的格外溫和,時不時埋頭在兒子腦袋上吻一吻,仿佛全然忘記了昨夜的不愉快,
郭嘉這裡有錦雞,也有兔子,可惜他們叫晉王府的親衛們擠在後麵,想送給甜瓜討他歡喜都送不進去。
河生抓了一堆的兔子,英雄無用武之地,跟在郭嘉馬側,拎著那兔子耳朵說:“少爺,今夜咱們還燒兔子吃,如何?”
若不是河生昨夜積極攛掇,郭嘉也隻想著跟夏晚聊一聊,解除誤會,叫她知道他當日不是棄她就好,豈知就因為河生添油加醋,才弄巧成拙。
一腳踢過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米缸山郭嘉曾經走過多回,沿路也記得格外熟悉,這是一處較大的山彎,路倒是一條大路,約有三尺寬,但一側是懸崖,一側是絕壁,過山彎之後,再行三裡路程,有一處豁然開朗的平地,是梁清正在打點的,今晚的歇息之處。
頭頂上野鬆林動的格外有些詭異,拐彎之處,看不到前麵,甜瓜和夏晚在侍衛的簇擁之中,高坐於馬上,依舊笑兮兮的往前行著。
郭嘉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血沉沙盤踞在這山裡麵有些年頭了,殺人掠貨,劫財劫道,不說商人,朝中軍用物資,想搶就搶,而他如今最愛的,是女人和孩子。
畢竟山裡苦寒,又是刀尖上的生意,土匪難討妻室,搶一個女人回去,就意味著更多的孩子,而搶一個男孩子回去,長大就是匪。
因為米缸山大,險,也因為地處荒隅,朝廷任其座大,這座米缸山漸漸就成了無人能過的鬼門關。顯然,血沉沙是盯上這隊伍裡的女人和孩子了。
郭嘉以為自己早早派梁清進山打點,就能避得過血沉沙,不期血沉沙竟找了個這樣好的位置,就準備要伏擊他們了。
於馬上勾著唇角一笑,郭嘉總算想到法子能討好兒子和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