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在前麵疾走,河生亦步亦趨的跟著, 出營帳百米遠的懸崖邊, 他忽而腿一勾, 直接就把個河生套到了懸崖邊上, 手撕衣領, 隻要一鬆, 河生就得掉下懸崖,粉身碎骨。
“郭三兒給你嫂子銀子,你嫂子不肯受, 然後, 他就私下給了你, 而且, 還單另給了你一筆銀子, 是不是?”
河生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大哥, 小的錯了, 小的也是一時糊塗, 想著楊喜那廝, 除了皇上的誰也不聽, 小的也是怕您真需要銀子,何況咱們跟三爺一直挺好的, 小的是真沒防著,他不過兩句打聽, 就把咱給賣了?”
他從身上掏著, 掏出一大遝的銀票來, 慌慌的往外甩著:“小的跟著您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回栽跟頭,不期是栽在自己人身上。”
其實劫人的非是血沉沙,而是郭旺。他和夏晚幾乎前後腳出金城,從河生這兒不過三言兩語,打問好他們的行蹤之後,才招呼血沉沙劫人。
血沉沙是個老頭子,聽郭旺說有這麼個孩子,於是想劫回去養著。但郭旺掌控著土匪們的財產,隻要在夏晚和甜瓜大難臨頭的時候喊上一句,說這個月的利息給你們三分五分,那些土匪就會臨時反水,把夏晚和甜瓜拱手,送給他。
天大地大,財神爺最大。真叫郭旺得手,非但要嚇壞了孩子,隻怕夏晚還會再度誤解郭嘉,倆人之間的誤會,也會愈結愈深。
也許夏晚此刻不是跟著他,而是跟著郭旺走了。
郭嘉望著遠山頂叫黑暗漸漸吞沒的晚霞,冷白的臉上泛著淡蒙蒙的青意:“河生啊,須知,此生你隻能犯這一回錯。爺是你的大主子,甜瓜是你的小主子,此生,除了咱們一家三口的話,誰的都不能聽,誰的都不能信,否則的話,我爹還不知道我有了兒子,也不知道甜瓜生的有那般乖巧,你真要那天惹了事兒,頭發絲兒大的,但凡傷害到甜瓜一丁點兒,我就把你燒到祖墳裡,給我爹報訊兒去。”
實打實的跟了七年,河生跟著郭嘉的時候,也還是個孩子,跟著他千山萬水走遍,也知道自家這少爺平時溫默默的,隻要動起來,兔子都快不過他,乾淨利落的殺人不眨眼。
他輕輕哎了一聲。
等郭嘉走了許久,才對著山林,狠狠搧了自己一巴掌。甜瓜那樣可愛的孩子,因為他一句無心漏出去的話叫山匪給抓走,他心裡那個悔,才是最難堪的。
*
長安,晉王府。
普寧寺午後的鐘聲悠悠穿過來,王妃孔心竹正在聽婆子回話。
她是將門之後,衣著樸素,行止也頗為大方,一張臉圓如明月,盤子不大,但五官英氣逼人。旁邊坐著的袁側妃,她是標準的清秀佳人,一張瓜子小臉,一對柳葉眉,也有四十的人了,唇角噙著絲絲兒的笑,大約笑的太多,很顯老。
站在孔心竹身後的,則是妾侍劉氏,她也有三十多歲了,是個無子的姨娘,就隻能立在王妃身後,站規矩。
孔心竹道:“咱們王爺信中說了,年姐兒歸府,是府中最重要的大事兒。
他要咱們把長安城中下至十八歲,上至二十八歲的青年才俊們全歸攏一遍,列個名單寄給他,我揣摩他的意思怕是想給年姐兒選個好夫婿,這事兒我就托給袁氏了,你娘家弟弟袁琛不是在東宮為侍衛長嗎,讓他打聽打聽,世子身邊有什麼才貌雙全,家世好品行好的人才,全報到我這兒來。”
袁氏憂怯怯道:“要說年姐兒也是可憐,聽了她在外的遭遇,妾心裡都替她疼的慌,可是,怕她心裡還憶著咱們的舊仇。她畢竟是有過孩子的婦人,先夫又還是皇帝的寵臣,咱們再聽著王爺的替她擇婿,她心裡不滿意嘴上不說,轉身在王爺那兒告黑狀,隻怕王爺要更厭咱們幾個呢。”
當年王妃趕陳姣出門,最後陳姣在甘州難產而亡,好好一個女兒也丟失了,如今陳姣的女兒歸來,是要手撕了孔王妃為自己和娘親複仇,還是安安生生,尊尊榮榮在這府中做個縣主,這一府的女眷們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王妃身邊還站著個婆子,人稱孔嬤嬤,是孔心竹當年的陪房大丫頭。
她道:“娘娘,那宋嬤嬤聽說年姐兒來了,就辭了東宮的差事,求著要進來伺候年姐兒,奴婢看她怪可憐的,就讓她來了,您看,這事兒辦的如何?”
孔心竹氣哼哼道:“這些攀高爬低的奴才們,嫌咱們晉王府在皇上那兒不受寵,都往東宮攀,如今想回來,美的她們。不要。”
原本伺候過李曇年的宋嬤嬤,因為嫌晉王府待遇不好,後來不知怎的就跑到東宮,還給世子李昱霖做了乳母,這不,聽說李曇年二十年後歸來,居然辭了世子乳母的差事,就又跑回來了。
孔嬤嬤垂著雙手,一聲不吭。
孔心竹想了半天,道:“到底是伺候過年姐兒的舊人,不定年姐兒會喜歡了,那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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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夏晚和甜瓜的晚飯是梁清備的,他是貴家少爺,除了行軍作戰,最擅長的就是吃喝享樂。
所以,就在郭嘉殺血沉沙的時候,他也在獵野豬,率著金吾衛們燙毛剝皮,膘足有一尺厚的大肥野豬,取三層夾花的五花肉,再加兩條最嫩的前腿,采了些山裡的野果子,野山核桃,榛子,野蘑菇,和著沙棘做成的醬汗,晚飯就是熱騰騰的烤野豬肉,烤菌菇。
郭嘉自己當然不敢先吃,又怕梁清烤的不好,親自上架烤,烤罷了,怕甜瓜要吃到灰,將那一隻隻的鐵簽頭都仔仔細細的拿著白帕子揩拭過,才敢親自端到帳篷外交給孫喜荷,給甜瓜和夏晚兩個吃。
吃罷了烤肉,還有鮮蘑菇燴成的湯,灑上野核桃榛仁碎子,郭嘉亦是親自端著,捧到門口給小甜瓜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