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長安城,還不算最冷的時候, 大約因為人們總燒炭, 空氣裡都是股子濃濃的炭味兒,無風, 天也灰蒙蒙的。
放眼望去,灰磚青瓦的的矮矮屋簷下,間或有商販走來走去, 隆冬臘月的,街上行人格外的少。
太子李承籌坐在東宮的最高點, 鳳儀閣的三層樓上, 一手酒盞,一手摟著位淮南新貢上來的美人兒,正在聽這美人兒嗓音低低, 給自己唱淮南風的曲子。
而他的寵妃呼延嬌, 則坐在不遠處的軟榻上。
她懷了身孕也不過兩三個月,並不顯肚子, 但整個人迅速的胖了起來,胖到都生出雙下巴來了。不過她並不曾因此就變的難看, 反而福相又喜慶, 呈著一種珠圓玉潤的美。
窗外, 越過一株株枯枝, 出高牆, 不遠處便是晉江藥行。此時兩列東宮親衛悄悄集結, 已然將整座晉江藥行包圍, 隻需李承籌一聲令下,裡麵所有的人,都將在一刻鐘的時間內被殺死,並帶出長安城,毀屍滅跡,無跡可尋。
“嬌嬌,郭嘉殺了你哥哥,本宮就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本宮這可是在為你報仇血恨呢,你歡喜不歡喜?”李承籌笑問坐在不遠處的呼延嬌。
比之在金城的時候,呼延嬌胖了,也懶了,畢竟孕中麼,懷的還是太子的血脈,也許這輩子,這是她唯一能耍點兒嬌橫的時候,是以,她也不起來跪謝,隻以格外輕柔的語聲道:“妾自然歡喜不勝,也得多謝殿下還記得我哥哥的枉死。”
李承籌見東宮侍衛長立在門外,揚了揚手道:“去吧,晉江藥行中一個活口都不許留,全給本宮殺了去。”
他語聲才落,樓梯蹬蹬作響,來人喚道:“父親!”
門外疾步走進一人來,玄衣,玉冠,身高八尺,疾步帶著風,甫一進門,瞪了太子懷中那美人一眼,斥道:“都給本世子滾下去。”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世子李昱霖。
李承籌懷中那美人兒是新來的,唱的正高興了,見有人進來打擾,還以為東宮是太子的天下,嬌聲道:“殿下,妾還未唱儘興了,何人如此猖狂,敢擾您的雅興?”
呼延嬌入東宮六年,最知道東宮如今是個什麼情形,立刻就站了起來,一言不發,悄聲退了出來,撫著小腹在門外站了片刻,便聽裡麵傳來格外淒慘的一聲尖叫,顯然,性子冷虐暴戾的李昱霖已經提劍把那新來的美人給斬了。
一個美人,千裡迢迢,才從淮南趕來,一曲未終,就已香消玉隕,把命喪在東宮了。呼延嬌無聲笑了笑,心說活該,在這東宮,空有皮囊可活不長久。
屋子裡,李昱霖提著滴血的劍,就指在李承籌的額頭上:“您莫不是腦子叫驢踢了,還是喝酒喝糊塗了。先是往晉王府派乳母,這又是準備在晉江藥行殺人,一回又一回,得叫我替您收拾多少回爛攤子?”
李承籌眼看五十的人了,在外自然有儲君的威風,在兒子跟前卻慫的要命:“昱霖,不殺李曇年,難道等她鬨到你皇爺爺麵前,叫她拆出為父當年於金城拐她的事情來,你才高興?”
李昱霖將把子滴血的的劍丟到地毯上,兩隻狹長眼眸中滿滿的恨其不爭:“她是咱們能掰倒郭嘉,殺掉李燕貞的關鍵,我自己會看著處理,您有閒暇,還是多吃幾盅酒,多陪幾位美人,蠢成這樣,又何必總是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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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藥行中。
楊喜已經吃了整整半個時辰的茶了,依舊閉著眼睛,哼著小曲兒,動也不動,仿佛已然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
郭旺是個打小兒的生意人,最擅長的就是賠情下話。他七尺高的個頭兒,躬腰站在楊喜身側,整整添過七巡水之後,笑眯眯道:“楊禦醫,楊爺爺,您可歇好了不曾,若是歇好了,就給孩子治病吧?”
夏晚摟著甜瓜,站在一側,也是眼巴巴兒的看著。
那楊喜略睜了睜眼,掃了甜瓜一眼,搖了搖頭道:“這孩子病的險了,如今那包塊還浮在外圍,要真真滑到腦心子裡去,藥石無救,就是死路一條。”
郭旺彎腰躬背的,兩道濃眉笑成了一條毛毛蟲:“要不怎麼說,楊爺爺您醫術高明,連皇上都器重您,就因為您是神醫,能治這孩子的病,還能救他的命。”
楊喜晃了晃腕子,掀起眼皮輕瞄了郭旺一眼,道:“在長安住了三十餘年,我就沒挪過窩兒,這些日子,我看上皇城外一處三進三出的小宅院兒,就在護城河邊兒上,離皇城靜,周邊沒有賣買戶兒,也清靜,就是價兒有些貴,要七萬兩銀子才能買得,遺憾啦!”
郭旺立刻笑眯兮兮道:“這算不得什麼,草民替您買好,送過去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