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喜荷接過水杯,自己喝著, 低聲道:“當初甜瓜頭一回發病, 靈貓香珍貴, 咱們籌不到錢買, 你可記得, 旺兒當時無法子,接了個黃河上撐筏子的活兒, 一個人從黃河這頭到那頭給商販們運東西,足足七天七夜未閉眼, 最後你也去了,你們倆個人掙了十個人的錢,才籌來給甜瓜看病的錢。”
夏晚當然記得。
那時候郭興和郭嘉皆在外打仗, 遠在幾百裡之外,想借銀子都借不到,就是生生靠著她和旺兒兩個沒日沒夜在黃河上撐筏子,搬貨物, 才給甜瓜掙來的救命銀子。
郭旺那個人, 小時候油嘴滑舌, 大來人倒就沉默了, 但無論如何, 他待甜瓜的心是再好沒有的,所以, 不如就相信他一次?
孫喜荷又道:“所以, 旺兒無論對誰, 對你和甜瓜是沒有壞心的。甜瓜病險成這樣,既有人能幫他,你又何苦管那個人是誰?”
夏晚想了半天,再等了一夜,依舊等不到郭嘉從宮裡出來,隻得答應下來,第二日的下午,從孫心竹這兒討了幾個侍衛,便帶著甜瓜往晉江藥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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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郭嘉正在皇城太極殿裡伴駕。
老皇帝正在發脾氣,天子之怒,仿如雷霆一般,殿裡殿外跪的滿滿的都是人。
人老了,隨著身體每況愈下,有些人會變的格外綿善,豁朗大度,寬懷,這類若在佛家來講,便是有福之人。還有一類人,到老來,漸漸會變的吝嗇,自私,貪婪,多疑,誰家有這樣一個老人,那便是亂家的根源。
偏偏皇帝李極,便是這樣一個老人。
他今年快七十了,古來皇帝之中少有的高壽皇帝,而且到如今還精力旺盛,夜能馭女。
不過他的疑心病,也是發揮到了極致。他不信任太子,也不信任李燕貞,連陪伴了他幾十年的皇後都不甚相信,除了貼身太監總管馬平,朝臣之中,獨信郭嘉一人。
今日一早,禦花園中最後一隻大靈貓死了。至此,太子李承籌從鶻州抓來的大靈貓便死了個一乾二淨。須知,皇帝至今還能馭女,靠的就是每日服用靈貓香催生情/欲。
這事兒按理該怪太子的,但太子上了一道折子,辯說,自己抓來的大靈貓,之所以會發病,會死,並非自己的過失,而是因為晉王李燕貞意欲對皇帝不軌,所以在大靈貓身上投了毒。
徜若是彆人,皇帝大約還會查一查此事的真實性。但因為李燕貞的血統問題,皇帝連查都不查,便叫道:“六畜,傳朕旨令,褫奪李燕貞的王位,圈禁其眷屬,將他問斬。”
郭嘉一襲紫色官袍,玉帶熠熠,腰上掛的胖娃娃玉佩與他修長勁撥的身材極不協調。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李燕貞確實該死,請問是要將他車裂,還是淩遲?”
這倒問住了皇帝,認真想了片刻,他道:“賜鳩即可。須知他好歹也是朕的兒子,朕活到古稀之年還殺兒子,傳出去是要叫人罵的,悄悄將他賜死即可。”
郭嘉再道:“是賜砒/霜,還是鶴/頂紅,亦或見血封喉,臣此刻就親自去辦。”說著,他一手捂上肚子,似乎格外難受的輕輕揉著。
大太監馬平笑道:“敢在禦前失儀的,怕也就咱們郭侍郎了,您這是?”
皇帝也在看他。
郭嘉俊臉上泛著潮紅,揉著肚了道:“實不相瞞,臣初初到長安,與那些大靈貓一般,是患了水土不服的病,不過,臣是人,又身體結實,想來也能頂得過去。”
皇帝雖自私多疑,但並不昏庸,反之,腦子極為好使,說白了,就是個人精,所以也就喜歡人精兒一樣的郭嘉,最討厭的,就是大臣們拿他當昏老頭子糊弄。
郭嘉不過區區一句話,他瞬時明白過來,大靈貓是因水土不服而死,太子卻是想借刀殺李燕貞,而他差點就被太子給利用了。
李燕貞雖說血統存疑,但幾十年來忠心耿耿,戰功赫赫,從未犯過大錯,反觀太子,庸庸碌碌,無所事事,卻整日打弟弟的心思,無一日不想整死李燕貞。
皇帝最恨的就是被人當刀使,待反應過來自己是叫太子給擺了一道,氣的直甩袖子,罵道:“太子個王八蛋,居然敢陰朕。”
郭嘉牽唇笑了笑,心說,可算又一回把老嶽丈的命從皇帝這兒給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