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蓉今日的衣著妝扮, 又有些彆出心裁。
她都四十多歲的人了, 穿著件素麵白綾衣,純色的白綾長裙,上麵套著件青碧色出風毛的小比甲兒,還梳著少女才會梳的雙垂髻。這是大魏後宮裡宮婢們的妝扮。
她甫一進門, 孔心竹直接靠到了梁清之母,玉華長公主的懷中,拍著胸脯就開始喘粗氣了。她也是個急衝衝的性子,顧不得皇帝都還在殿中,指著陳蓉便吼道:“狐媚的下賤東西,勾搭完家裡的勾搭家外的,晉王府的臉都叫你給丟儘了,你竟還有臉入宮來?”
麵前的矮幾上, 高高的貢盤中呈著幾枚巨大的安石榴, 孔心竹撿起一枚就砸了出去。
砸在陳蓉身上, 砸開綠皮,露出裡麵的白瓤子來,陳蓉躲也不躲, 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她道:“奴婢奉皇上之命,離宮整整二十五年,奴婢老了,可皇上龍體愈發康健了, 英明神武, 還一如當年。”
老人都是喜歡彆人誇自己年青的, 皇帝坐於中央,脖子略略前傾,直到聽陳蓉開口,才道:“你是當年長樂殿的侍婢?”
長樂殿,便是明月公主當年在宮中的寢殿。
陳蓉再往前爬了兩步,雙手奉出一隻折扇來,緩緩打開:“皇上不該忘掉婢子的,您瞧瞧這枚折扇,就是您當年在淨房外賞予奴婢的。這麼多年,奴婢一直珍藏著,就如同皇上還伴在奴婢身邊。”
淨房是出恭的地方,也是宮婢們最容易叫皇帝寵幸的地方,所以捧恭桶的活計,於宮婢們來說,是個極有麵子的差事。
李極其人雖說荒唐,但年青時尚還潔身自好,與明月公主相伴於長樂殿的那幾年,沒有再寵幸過任何一個女子,倆人就像平凡夫妻一樣,說來也是怪,分明長樂殿侍婢個個絕色,可李極那些年連那些婢子們的樣子都沒有仔細看過。
唯獨有那麼一個,是在明月咽氣的那日,李極因為極度的痛苦,也為了泄憤,在淨房外拉了一個與明月公主生的有幾分像的丫頭寵幸過,不過事後他又覺得自己太荒唐,對不住明月,於是把那丫頭賜給李燕貞做姑姑了,想來就是如今的陳蓉。
捧過扇子看了一眼,是他當年的東西。
他道:“你有什麼話說?”
陳蓉道:“斯人已逝,奴婢本該隱瞞的,但是,奴婢不得不說,公主當年跟孔方孔提督有過往來,奴婢曾為她送過多份書信,孔方孔提督當年曾多番留宿宮,這皇上您是曉得的,此刻您去孔家搜,當還能搜出公主當年的遺物,比如肚兜,汗巾子來。”
孔心竹直接要瘋了,指著陳蓉道:“你放屁,我爹一介武夫,常年征戰在外,又豈會和公主有往來?倒是你,害死我母,還意欲嫁給我父,簡直腆不要臉,賤婦,黑心的賤/婢,我此刻就要撕了你。”
若非夏晚攔著,孔心竹就要出去撕人了。
皇帝一臉戾怒,整個大殿中除了孔心中的嗚哮,鴉雀無聲。
本來,因為郭旺的努力,皇帝都想把李燕貞給召回來了,豈料半路竟會殺出一個陳蓉來,而且扯出來的這些陳年舊事,發生的時候世上都還沒有夏晚這個人了,她連辯都無從辯起。
皇後冷笑道:“怪不得當初承業死後,孔方一個勁兒的上疏,要讓李燕貞那個孽種繼東宮之位,卻原來,李燕貞的母親與他兩廂私通,本宮穩守棲鳳宮,謹守婦德,又怎能鬥得過個人儘可夫的賤人?”
皇帝依舊不語,看孔心竹吼的太厲害,忽而道:“馬平,賞老三媳婦二十巴掌,叫她給朕滾出宮去,永不許再進宮。”
孔心竹還沒反應過來了,馬平已然招了幾個內侍來,連扶帶扯的,就把她給拖出殿去了。
事發的太快,而且孔心竹也不聰明,否則的話,這時候就該靜悄悄不作聲兒,把事情推給夏晚,由夏晚出麵來替李燕貞辯的,畢竟如今整個宮裡,皇帝最信的就是夏晚了。
孔心竹的一鬨算是徹底惡化了事態。
皇帝默了許久,道:“馬平,去把沈鈺喚來,叫他拿朕的禦令去趟孔府,徹搜孔方的宅第,但凡有與宮中相關的賞賜,物品,一概給朕呈上來。”
原本,給皇帝當爪牙都是郭嘉的事兒,他連郭嘉都棄之不用,可見是真的對明月公主的貞操起疑了。
畢竟李極窮及十幾年,都未能走進趙明月的心裡。那種若即若離的疏離,大概也是其後近三十年,李極閱遍天下美色,也忘不掉趙明月的原因。他付出了一切,可她什麼都不曾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