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圖此刻就擺在孔成竹的書案上,攤呈著。
孔成竹唇角抽著絲笑意,走至書案前,將那幅《軍事要塞圖》卷了起來,道:“六畜這心思露的也太過分了點兒,須知,兔死狗烹,鳥儘弓藏,今日我為兔,你為狗,明日鳥儘,你也不過一枚藏弓,何必逼人太甚呢?”
郭嘉亦在笑:“咱們皆是明人,二伯父勿要做暗事,於晚侄來說,就一切皆好商量。”
孔成竹手中持著一幅卷軸,忽而轉身,就走到了書架後麵。他這屋子是中間立柱的敞大三間,中間隻以書架隔開,並不砌牆。
是一個素衣白服,烏發如墨的少婦人,麵如鵝蛋般圓潤標致,色媚如凝脂嫩乳,兩隻眸子格外有種迷蒙,仿似深潭,但又閃耀著仿如寶石般的靈動,唇上淡淡的口脂,恰是那茶盞上的顏色。
孔成竹自來清高自負,安國公府的安語靈號稱長安第一嬌豔,他也嫌她空有色相而不肯娶做妻室,為推托故,才稱自己非公主不娶。
他早知書架後麵有人,一個逃了,一個還在,還以為是郭嘉派來的暗探,正想捉個現形,卻不期書架後麵竟站著這樣絕色一個女子。
人說為色而癡,色能醉人,孔成竹從不曾信過,卻在與這女子眼神相交的一刹那,頭頂仿如焦雷劈過一般。
直到看到這女子,才知什麼叫命中注定的一眼。
不必去探尋,去深究,他覺得她的皮囊之下,必定藏著能驚起他心中狂濤巨浪的暗湧,這是他願意娶,願意膜拜,願意將一生拱手送上的女子,僅憑那一眼,他就可以確定。
就在夏晚緩緩合什雙手,準備叫一聲二舅時,孔成竹疾然轉身,居然就那麼,回到前麵去了。
他雖心裡震驚,麵上倒還不曾表露出來,嗓音依舊醇柔:“所以,郭六畜是來逼咱們父子把關東的指揮權交給皇太孫的?”
郭嘉剛欲說話,便見外麵驀然有人大叫:“不好啦,不好啦,打死人啦,有個叫郭添的孩子一把搡出去,就把安國公的兒子安靈聖給打死了。”
郭嘉抬眸,目光冷冷掃向孔成竹。
所謂胸有成竹,孔成竹站在書案後,於筆洗中蕩著自己用過的筆,忽而抬眸,洞穿人心的銳利,仿佛在說:任你如何奸詐,還不是落入了我的圈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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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瓜和昱瑾兩個一會兒勾肩搭背,一會兒明拳暗腳,像兩隻歡騰的小狗一般竄出了孔心竹那院子,甜瓜遠遠遇見來道人有人,立刻收起笑意,一本正經,站於道邊,規規矩矩等著來人走過。
昱瑾見他一本正經,自己也隻好站到了路旁。
昱瑾再怎麼著也是晉王府的小世子,滿長安除了李昱霖就他最大。平日在王府裡也是橫行霸道的,跟著甜瓜這幾個月,受甜瓜的影響,終於學會了陰奉陽違,
倆人一路竄出了孔府,昱瑾急吼吼問甜瓜:“甥兒,你究竟要帶你舅爺爺去作甚?”
甜瓜細細的脖子伸了老長,望著來路:“我在等我大伯,這些日子我的拳頭總是不靈,有一下沒一下的,我得問問我大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昱瑾道:“傻孩子,那是你爹,我跟你打個賭,你就是他生的,否則的話,怎的這世間就你和他才有這無窮大的力量?”
提起這事兒,甜瓜又略有些煩悶了。他是很愛那個比爹更調皮,表麵上沉默,但心眼賊壞的大伯,但要真變成爹,總還是不能接受的。
男子漢大丈夫,爹哪是說換就能換的。
就在這時,昱瑾和甜瓜兩個便見有個麵容頗帶著些女氣,但笑的有點下流,穿著件寶藍色的袍子,小牛皮的靴子擦的光可照人的男子,大搖大擺從孔府門前過。
走過時,隨便揚了揚手,身後隨從悄悄一伸手,便將孔府門外高掛的那喪幡給扯掉了。
這真是,壞的簡直叫人想踹兩腳。
昱瑾兩眼憤恨,悄聲道:“這是安貴妃的弟弟安靈聖,呸,白瞎了好名字,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東西,偏他還和我大哥極為交好,叫他看見就得打招呼,咱溜吧。”
甜瓜也是個心懷正義的少年,最煩這種一眼看過去就是酒囊飯袋的東西,不過他向來不惹事,正準備拉著昱瑾就走,便見安靈聖走了過來,身子前傾,半哈著腰,走的是螃蟹步:“這不是昱瑾嗎,回回東宮請安,怎的從不見你?”
昱瑾拳頭緊捏著,往後退了一步,應付了一聲:“我父親病重,沒功夫。”
畢竟多少年來,晉王府在皇族之中都是最沒麵兒的,從小到大,仗著李昱霖的威風,安靈聖沒少欺負過昱瑾。
安靈聖正準備要欺負一下昱瑾,忽而一側首,看到秀眉清眼,唇紅齒白,俊俏的像個小後生似的甜瓜,仿佛突然癡了一般:“這個弟弟,好似曾在哪裡見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