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貴妃有了年紀,劉嬪卻不過二十出頭,還是個嬌媚媚的少婦人。
皇後握過李昱霖的手,道:“皇祖母早就說過,郭六畜那個年青人看似忠厚,實則奸詐,便你皇爺爺自恃聰明一世,也不過是叫他擺弄而已。照這樣叫你皇爺爺鬨下去,天下早晚要落到郭六畜手裡,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李昱霖雙拳捏在膝頭,兩道長眉緊扭,一臉陰沉的寒滲,忽而睜開眼眸,目光鎖定在牆角一位宮婢的身上:“她也養的夠久了,近些日子郭六畜夜裡不伴駕,想個辦法,叫文貞帶到皇爺爺身邊去,咱們……”
皇後、劉嬪和安貴妃同時一凜,隨即齊齊轉目去看雙手叉著萬福,站在牆角的少女,那是這宮裡除了李曇年之外,唯一肖似於明月公主的女子了,當然,皇後所有的希望,也全寄托在她的身上。
陸莞莞豈能不知棲鳳宮所有人的打算。
趁著皇後不注意的時候,她跑了出來,追上正準備出宮的李昱霖,急匆匆喚道:“殿下,太孫殿下。”
李昱霖止步,側首,語中帶著強抑的厭憎:“不是說過不準你踏出棲鳳宮一步的嗎?”
陸莞莞一張素白的小臉全無血色,往後退了兩步,退入棲鳳宮的地界,低聲道:“奴婢,奴婢曾跟太子殿下說過,要他殺了李曇年,為我母親報仇。”
李昱霖背著身影,似乎頗為不耐煩,輕輕唔了一聲。
“那是錯誤的,奴婢沒想到太子殿下會因此而送命。”陸莞莞自懷裡往外掏著什麼:“宮中不敢燒紙,奴婢自己悄悄印了些紙錢,還有一份禱告文書,請您祭禮時,替奴婢燒給太子殿下,可否?”
李昱霖忽而覺得有趣了,何其天真的少女,她娘死了,有人告訴她是李曇年害的,於是她便和太子私通,妄圖讓太子替她報仇。
後來太子因李曇年而死,她這是以為,太子之所以在洛河鎮圍攻李燕貞,是為了她的緣故,是想要給她母親陳蓉報仇的緣故?
紅顏禍水,傾國傾城,她當自己是貂蟬還是王昭君了?
愚蠢又可憐的小姑娘,原本該有一個好丈夫,生幾個活潑孩子的。叫她自以為聰明,妄想攀龍附鳳貪圖虛榮的母親送入宮廷,從此就隻有被玩弄,被利用的份兒。
李昱霖終於回過頭來,接過陸莞莞手中的紙錢,柔聲道:“本宮會替你燒給父王的。”
*
郭嘉出宮之後,先去安國府給老國公做孝子,待宴賓客,整整忙了一日,就在安國府披著斬衰,跪在靈前,給前來吊唁的人們磕頭行禮,做孝子。
他向來是個孤臣,在朝隻聽皇帝的命令,看皇帝的眼色,下朝往廟裡一宿,誰也攀不到他的門路,但這也直接導致他在長安幾乎沒有任何交好的朋友。
這時候真正要用到人替自己跑腿兒的時候了,一個河生不頂用,索性大手一揮,把二弟郭興叫了來,給安國公頂火盆,當孝子,看顧著老國公的喪事。
騎著高頭大馬,郭嘉一直忙到了三更半夜,才準備要往晉王府接夏晚和兒子去。
到了晉王府外,月色清涼,郭嘉也不下馬,抬頭於馬鞍上靜靜的坐著。
皇帝的意思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少在他死之前,想和夏晚怎樣過著,由他去。但還有李燕貞呢,李燕貞應該頗有幾分想把夏晚許給孔成竹的意思,畢竟孔成竹有了年紀,人也穩當,雖說是孔王妃的弟弟,但皇家的姻親,那家子不是沾親帶故的。
所以,真要想把夏晚從晉王府接出來,讓她住到自己家去,李燕貞麵前又得是一番好磨。
想想要把病重的老丈人氣的吐回血,郭嘉心中還頗有幾分不忍。
“郭侍郎?”忽而有個孩子出聲喚道:“不進府,在我家府門前站著作甚?”
郭嘉睜開眼睛,便見李昱瑾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站在馬前。
他於是下了馬,也是鬆鬆垮垮的樣子,抱臂走了過去,與李昱瑾並肩站在一處,一起仰望初春那輪冷嗖嗖的月亮:“你姐夫我正在苦惱,怎麼才能把你姐姐給接回家去。”
雖說年齡差的大,但畢竟是姐夫小舅子,可以沒大沒小的。李昱瑾笑道:“我這才準備回家挨我父王的收拾呢,您就彆去撞槍口了,我姐姐和小外甥都在您家呆著呢。”
郭嘉猶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李昱瑾道:“真的,快回去吧。”
牽著馬繞過普寧寺,郭嘉手都有些兒抖。他原以為若非強逼著,夏晚是不會回家的,沒想到她竟然主動回家了。
應當是今日他在朝堂上替甜瓜擺平了事情,她才會來的吧。
疾步進了院子,將馬往前院馬槽前一栓,解了籠頭再往槽裡灑了半槽的草料,郭嘉便聞得屋子裡一股子淡淡的豆香,伴著股子焦氣,這是豆麵攪團的味道,隻要一聞到,他肚子裡咕嚕嚕的饞蟲已經鬨騰起來了。
夏晚非但回家了,還在給他做飯了!
心情好的時候,便平日裡的坐騎瞧著毛光水滑,格外的順眼。
郭嘉轉身進了料房,拿小笸子足足挖了一笸子的大麥,灑到了草料裡,馬嚼著草,似乎都不敢相信主人會如此大方,確定的看了郭嘉幾眼,才去嚼大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