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李燕貞覺得楊喜受的,應當是皇後一派的指使。
“順帶也去探探他的口風,徜若我死,看他將來能否放過你們。”李燕貞閉上了雙眼,顯然極為痛苦:“若能,阿耶就瞞下此事,舍自己一條命,換你們的安全。但若不能,若你覺得他還有可能痛下殺手,姐兒,爹一定會儘快好起來,護著你們。”
回長安這麼久,他還是頭一回流露出反意來。
夏晚握過李燕貞的手,輕輕兒說了聲:“好!”
事實上隻要李燕貞有反的心,夏晚覺得,郭嘉就一定能幫他達成,隻不過,李燕貞如今依舊對李昱霖寄予期望,想知道毒是不是李昱霖下的,想知道徜若自己自願赴死,李昱霖會不會放過她和昱瑾。
既這樣,就得她去見一趟李昱霖,幫李燕貞徹底斷掉,李昱霖登基以後,會放過晉王府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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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夏晚要去東宮,孫喜荷和孔心竹兩個一起圍攻她。
孔心竹先就道:“姐兒,須知在爭家產的時候,親人比不得外人,至少外人不會暗害你。那浮雲堂,去不得。”
夏晚笑道:“浮雲堂而已,又非什麼龍潭虎穴,我會帶著甜瓜防身的。”
按理來說,東宮和晉王府是兩兄弟,文安辦茶會,夏晚身為公主,又是晉王府的長女,要真不去,在長安權貴的眼中,兩府就算是公開決裂了,所以,其實她是非去不可的。
孔心竹忽而想起件事兒來:“三月初八,昱瑾兄弟和甜瓜得去沈府拜老太傅,聽老太傅講學,早就商量好的,不能更改。母親再替你尋個放心可靠的人陪你一起去吧。”
夏晚當然以為那個放心可靠的人,會是晉王府的親兵侍衛長李越,遂也未說什麼,跟孫喜荷和孔心竹閒話了幾句,就仍回郭嘉那院兒裡了。
本來是並排的三間院子,最後一所緊挨著普寧寺的焚燒台,寺裡燒什麼,家裡就聞什麼,再兼灰塵揚天,烏煙瘴氣的,郭興遂搶先一步,自己占了。郭嘉是老大,想當然的占了中間最大最敞亮的,隔壁另外一所一直鎖著,那是給郭旺的。
夏晚天天路過,這門一直鎖著,今兒回家時路過,卻發現這一戶的門居然開了。
恰就在她經過時,郭旺高高的個頭,彎腰從門裡走了出來。
“夏晚?”
“怎麼是你?”
不過半年的時間,郭旺瞧著瘦了許多,也蒼老了不少,手下意識抽了抽,道:“過來取件東西而已。”
夏晚隻當他不肯要院子,聽他這意思,是非但住人,還往裡麵擱家當了。總歸他和郭嘉是兄弟,還是小甜瓜最愛的小叔,夏晚笑道:“走,家去,你想吃什麼,嫂子今夜給你做。”
郭旺一臉的驚慌和不自然,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
他欲走,又折回來,遞給夏晚一隻盒子:“這東西放著也是落灰塵,你拿著吃茶用。”
夏晚接過盒子來打開,見是一套黑瓷麵的茶盞,立即合上,笑道:“你也是準了,我正需要這東西了,你這個瞧著樸拙大方,比我用的好多了,恰又是新的,既肯送,明兒我帶到茶會上去。”
郭旺直到此刻才擺脫了窘迫,笑道:“可是文安郡主在浮雲堂設的梨韻茶香會?”
“正是,你怎麼知道的?”
郭旺道:“那茶會,文安郡主一力托給我來主辦,你帶這樣一套茶具,差不了的。”
一個小商人而已,能往宮裡送吃的,能主辦郡主的茶會,夏晚不知道郭旺怎麼會有那樣大的能量,鑽營到這長安城的各個角落裡去。她還想多問一句,郭旺拎著一隻官皮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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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洗罷澡,一頭半乾的烏發散在半肩,夏晚正在埋頭收拾著明日要去浮雲堂時穿的衣服,聽外麵一陣馬蹄聲,便知是郭嘉回來了。
按理,她該要去廚房端飯的,不過,夏晚並沒有,因為今日她壓根兒連飯都沒做了。
她就支著隻手,在窗前坐著。
郭嘉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才從宮裡溜出來,下了馬急匆匆的進來,先到井台畔洗了把手再洗了把臉,沒聞到家裡的飯香味兒,又看燈黑火黯的,心中咯蹬一聲,仿如當頭一盆冷水,蹣跚著步子一步步挪進正房,再看屋子裡也是寂寂的,跌坐在燈黑火黯的八仙桌側,便呆怔怔的坐著。
雖說他難得回來一趟,便回來,也不過抱個換洗的衣服就走。
可是兒子在院子裡鬨著,秋千架上玩兒著,夏晚從廚房裡端出可口的,打小兒養慣了胃的農家飯食出來,簡直是郭嘉在宮裡絞儘腦汁和皇帝玩完心眼以後,最渴望的東西。
他瞅了好幾天,好容易瞅到皇上進後宮了,因為最近有最新鮮的靈貓香,大約是去幸女了,於是悄沒聲息兒的溜出來,還以為可以在家裡過一夜了,不呈想夏晚和孩子居然都不在。
坐在八仙桌畔,忽而兩手一垮,郭嘉生身為人以來,流過血流過汗,這還是第二回哭。冰寂冷黯的院子裡,因為沒了妻子和孩子,格外的古寂。
兩滴淚啪啦啦掉下來,郭嘉連忙伸手一揩,正準備要走,便聽屋子裡夏晚冷冷說道:“今兒皇上,或者說文貞終於又肯放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