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就要去浮雲堂的。
春屏和玉秀兩個早就來了, 因知道沒名頭的駙馬在裡頭, 沒敢進來,就站外院馬槽邊站著。夏晚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腰酸背疼的仿如叫人拖出去暴奏過一頓。
她想起來了,自己有一日見過文貞往郭嘉的衣衽上抹口脂, 還有好幾回, 見郭嘉出門時一雙鞋墊,回來又換了新的,身上經常還會有文貞才用的薔薇香,以及,偶爾替他換洗衣服, 還能從衣衽間搜出女子纖細柔軟的頭發來。
這其實才是她昨夜想跟郭嘉說的, 最大的事兒。郭嘉或者不曾跟文貞有過暖昧, 但他太不提防她了。
她是李昱霖的妹妹啊,和晉王府是敵人,而郭嘉身為李燕貞的女婿, 便和李燕貞撇的再清,李昱霖也認定他們是一脈。
夏晚怕他再不對文貞設防, 最終不是死在皇帝的手裡, 反而要死在文貞和李昱霖的手中。
外麵, 郭嘉正在和什麼人說話。昨天夜裡,夏晚一聲侍寢怕是要驚動滿長安城的人, 此時要喚他, 不得讓人知道晨曦公主幸完駙馬, 睡到日上三竿還未起床?
於是,夏晚又躺回了床上。
“他說他們家的帳查不得,你就回來了?難道你沒說這是我郭六畜的意思?”郭嘉格外的沒好氣:“你梁清好歹也是皇上的大外孫,就跟孔成竹乾一架又如何,他一個文人,難道你就打不過他?”
外麵站在廊廡下的是梁清,牙白麵釘卯釘的金吾衛將軍服,褚色綁腿褲,高靴緊紮,雙手抱臂,一臉的苦笑。
他道:“孔二是君子,在長安聲望極高的,郭六畜,我要當眾打他,不好吧?”
他如今聽令於郭嘉,整日沒事乾,專門就給孔府以及孔成竹找難堪。
但孔成竹在長安的名聲好,梁清騷擾了幾回,今番實在是沒有理由再去了。其實早在開朝之初,孔方就曾跟皇帝立過誓約,孔家軍鎮守關東,自已自足,不要朝廷一分糧餉,自負兵馬,但也不許朝廷再向關東納稅。
當時,大魏初定,關東又是個苦寒之地,李極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現在回頭再看,這是一步十足蠢的敗棋。孔方自給自足,基本就算是在關東自立為王了,他不回來,皇帝乾著急,也拿他沒辦法。
於是,皇帝便壓了死命令給郭嘉,就是不叫孔府的人痛快,要郭嘉想辦法把孔府的兵權給收回來。
清清早兒起來,相比於夏晚躺在床上死去活來的樣子,郭嘉一件青麵袍子清清爽爽,發冠緊束,越發狹的臉型狹長,眉清目秀,英氣逼人。
梁清心說,怪不得朝中人人要叫這奸佞一聲玉麵侍郎,這廝少年時生就生的俊貌。很多男人少年時秀氣,等過了二十歲,胡子拉茬,油膩油氣,漸漸兒就形樣猥瑣了,但郭嘉不同,他迄今還是白白淨淨的樣子,偶爾帶著七歲大的兒子出去,人人見了,都要笑稱一聲,這兄弟倆倒是生的挺像。
陽光滿庭,雀兒在房梁上鳴喳喳的叫著,後院中梨花怒放。這雖小,又緊湊的小院子實在是個妙地方。
梁清早晨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郭嘉穿著件青大褂子在掃院子,雖說早知他是個鄉下土財主家的少爺,但看到郭嘉自己掃院子,喂馬,梁清還是大吃一驚。
他忽而想起,有一日皇帝把他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大外孫子叫到禦前,問起郭六畜回家之後的種種行事,他詳細說了一番之後,皇帝便陷入了憂思之中。
由貧賤入富貴易,由富貴入貧賤難。
要說郭嘉隻是個水鄉少年,掃院子喂馬是他的本分,但他能在位極人臣之後,不呼奴使婢,不鮮衣怒馬,回家之後還掃院子喂馬,這就很可怕了。
富貴而不移,這可不是一般的鄉下少年能夠做到的。
皇帝愈發憂心忡忡,可又無可奈何,隻能不停的給郭嘉施壓,叫他想辦法轄製孔成竹,早日收剿了孔府的兵權,他好把郭嘉這個時時伴在臥榻側的惡狗給斬草除根。
郭嘉嘴裡答應的好聽,但從皇上那兒出來,成日除了罵罵梁清,至今還連孔府的門都沒登過了。
和梁清倆人聊了片刻,郭嘉拿起自己的官袍,給河生交待了一句,叫他們勿要擾了夏晚的好眠,便和梁清倆人急匆匆的走了,而這時候,夏晚一覺回攏覺睡的正香了。
春屏和玉秀兩個知道公主今兒要去浮雲堂,可有河生在二院門上嚴守著,她們倆人也進不去,遂隻能是站在外院的竹枝下麵,閒聊些有的沒的。
再香沉沉的睡了一覺,夏晚是叫河生給吵醒的。
再一覺,夏晚是叫太陽給曬醒的。醒來之後才驀然想起自己要去參回茶宴,慌得坐了起來,這才招呼春屏和玉秀兩個進來替自己梳頭洗臉,著衣服,偏偏就在眼看要出發的時候,河生又過來報說,倆兄弟家共用的馬車叫隔壁郭興駕走了,因為他家媳婦兒杜心蕊今兒肚子不舒服,到晉江藥行去看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