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著連夜雨,夏晚妝扮好了,命春屏和玉秀兩個捧上去浮雲堂時要用的茶具、茶葉等物,急匆匆出了院子,邊走邊問春屏:“隔壁王府就沒說過,李越李侍衛長何時過來……”
恰此時,她就見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春花三月,眼看正午,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那是一輛通體以香樟木製成的馬車,車體整個兒呈幽紅色,罩著牙白色的簾子,車窗處綴著兩串銀風鈴,旁邊掉著幾隻銀熏球。
這車夏晚聽說過,據說是前朝宮廷裡的藏物,是明月公主還為前朝公主時所趁的車駕。
前朝破時落到了孔府,孔府便一直珍藏著。當年明月公主將要去世時,還曾托皇帝問孔府討過此車,但孔方當時說車已破損,不好呈獻給公主,於是他另以紫檀為欄,白玉為轅,造了一輛新車,賠給了明月公主。
公主要車,並非果真愛那車,愛的,是承載過自己少年時無憂無慮的天真的,那個搖籃而已。所以,金玉為飾的新車並不能叫公主滿意,最後明月公主憾然離世,而那輛香車,也一直再未露過廬山真麵目。
孔成竹麵貌朗朗,白衣拂風,其實也不過二十五歲的年青人而已,但他相貌生的成熟,天生給人一種長者式的慈意,伸著一隻手做個請的姿勢,他道:“孔某奉家姐之命,要陪伴公主赴茶宴,不敢懈怠,遂天明到此,整整候了公主兩個時辰,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還是叫孔某等到公主下降。”
夏晚停在大門上,驀然想起來,昨兒孔心竹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有個極為可托付的人,當時她還以為是晉王府的親兵侍衛長李越,此時再想,就憑孔心竹那彆有用心的笑意,說的顯然就是孔成竹嘛。
此時眼看正午,隻怕茶會都已經舉行過半了,而文安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徜若遲遲等不到姐姐前來,怕是會傷心的。
再想臨時雇車,又得耽擱時間。
夏晚正猶豫著,孔成竹笑道:“還是公主如同皇上一般,認為孔某胸有二心,也對咱們孔府起了忌憚,不敢坐微臣的車?”
勾唇一笑,夏晚道:“便你果真有二心,如今也還是我大魏的臣子,這車又是我祖母的車,本公主為何坐不得?”
說著,輕撩衣袂,扶上春屏的手,夏晚徑直便上了車。
孔成竹站在這光華照人的香車旁,滿目欣賞與讚歎,看著車中的公主理衣裾。她穿著件牙白色緙絲麵繡雙瑞雁的廣繡鸞衣,佩霞色披佩,下著純白麵拖地煙籠水裙。唇色飽滿潤豔,身姿端妍嫵媚,帶著些略略和的傲氣,但又不是那種蠻傲,豔麗中帶著清傲,美的叫他挪不開雙眼。
單純為容色而生的愛慕,就在她從門裡出來的那一刻,竟叫孔成竹像個二八年華的少年一般,心如小鹿亂撞。
輕噓了口氣,他親自駕上馬車,朝著浮雲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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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堂在長安的東南角,位於永嘉坊西側,龍池之畔,是太子李承籌為表孝敬之心,親自照料著,為皇帝而建的賞春之地。
梨木是世間最能抗腐,抗蟲蝕的木料,所以做木龕,做牌位,大多會選擇梨木,所以先太子李承籌栽滿園梨樹,也是為表對於皇帝長壽百齡的祈願。
每每春日,雪白的梨花開了滿園,仿如雲蒸一般,於是才有的浮雲堂一名。
此園建成之後,皇帝極為高興,每每春日,都要到浮雲堂去觀賞梨花似海。
及至李承籌死後,因是凶喪,靈位不能入太廟,也是供在浮雲堂中。
今日恰逢先太子李承籌的百日喪期,到底是親兒子,從小沒怎麼看顧過,就叫自己下令給殺了,皇帝極為鬱悶。
他站在太極殿外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正望著陽光普照下泛著金光的高高門樓發呆,便見郭嘉一襲紫袍,疾步從遠處走了來。
昨夜聽小內侍來回話,說晨曦公主說的,自己要召郭侍郎侍寢,所以郭侍郎不能回宮。李極聽說之後哈哈大笑,拍著大腿道:“正乃朕的孫女也。”
他其實不喜歡小姑娘性子太軟弱,喜歡也們潑辣一點兒,也是因為夏晚那樣硬梆梆的一句,居然對郭嘉也少了原來的戒心與防備,因見他一臉的心不在焉,往前走著,還時不時望眼宮外。
不由心中泛起慍怒來,問道:“侍寢一夜,郭侍郎這是流戀床榻,樂不思暑了,總回頭看甚,什麼東西勾住了你的魂?”
郭嘉笑道:“文貞郡主和文安姑娘相邀,晨曦公主皆去浮雲堂,今日浮雲堂中美姝雲集,微臣想想盛況,確實有些心不在焉。恰逢太子百日祭,皇上難道就沒有想去浮雲堂逛逛的打算?”
皇帝正在思念太子,又聽說浮雲堂姝美雲集,皆是男人,還都是色中惡鬼,與郭嘉相視一笑,道:“那就由郭侍郎伴著朕,咱們去看看年姐兒姊妹,也順便,給太子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