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堂中成株成株的古梨樹正是梨花怒蕊的季節, 大朵大朵的梨花綻在枝頭,雖嗅之無香,但天色爽朗, 空氣中滿滿的清草氛香。
蜜蜂團在花間, 嗡嗡之聲浮在頭頂,不絕於耳。
茶樹間的綠草地上,諸家姝麗皆是將罩著錦緞的茶席鋪於草地上,坐於軟綿綿的錦蒲之上,輕羅小扇輕搧著爐子,親手烹出好茶來,相互品嘗, 亦是相互閒聊,誰家的瓜片好, 誰家的龍井味道正,誰家的普洱香醇。
因太子新喪, 舉朝還在國喪之中,從文安和文貞郡主到諸王公貴族家的姝麗們,皆是素衣素服, 一眼瞧過去便格外叫人賞心悅目。
眼看天午,茶宴正是濃時。
文貞並不與眾姝麗一起,而是站在浮雲堂的入口處,和皇太孫李昱霖在一處。
她這是在等遲遲不至的晨曦公主, 李曇年。
她道:“哥哥總不肯跟太孫妃圓房, 皇爺爺前兒還問了, 我一直在他麵前撒謊,說你為父喪故,所以要守孝,才不肯圓房的。但我瞧皇爺爺的意思,隻怕他懷疑你好男風,須知,徜若你果真好男風,你的太孫之位肯定要丟。”
李昱霖唇角一抽,一臉的寵溺:“哥哥何時好過男風?之所以不能圓房,也隻是因為本能的厭惡女子們的體味而已,我會試著改的。”
文貞額前流海叫風輕撩著,忽而一笑:“誰的體味叫你不厭惡,那怕不喜歡,至少先圓了房,讓她有了肚子,江山有傳承,才更能安皇耶耶的心,為何你總不肯?”
要說文貞,從小就在朝堂上打轉,滿東宮所有人的心思也不及她,但是,一個女孩子家野心勃勃,還總是欲要插手朝中大事,李昱霖很不耐煩她這樣,至於圓房一事,一提起來就讓他覺得惡心,正不知該如何應付文貞的追問,便見孔成竹伴著夏晚而來。
國喪之中,皆是素衣白服,沒有豔色以托,連文貞都是清湯寡水的小姑娘,但夏晚不同,她是生過孩子的熟婦,便身著素色,身姿體態足夠嬌媚,走在高大俊朗的孔成竹身邊,如睡蓮迎風待開,嬌豔明媚。
李昱霖忽而心中一動,曾經同車而坐,李曇年的體味他並不反感。當然,他也不反感文貞和文安的體味,但這皆是同血親的妹妹。
說來可笑,李昱霖也不是沒想過,徜若一直厭惡女子,或者可以在登基之後留下李曇年,至少是個他不厭惡的女子,他或者可以在她身上,試一試自己為男人的雄風。
但他隨即就否決掉了這種可怕的心思,為了淫/欲而做這種事情,倒不如殺了李曇年的好。所以,當日在洛河鎮文貞意欲殺李曇年時,他才沒有阻止。
他不厭惡李曇年,但也不愛慕她,隻是因為相處時並不會心煩氣躁,於是會對她多幾分容忍而已。
文貞的小女兒心思,今日請李曇年來,其實還是想給她難堪,叫她在長安世姝麵前丟個大臉。
不過李昱霖並不想李曇年丟臉,在他眼裡,晉王府的亡覆,與他們的尊嚴是分開的。隻要李曇年還活著,他就願意給予寵溺和關愛,當然,殺她的時候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敢在文貞要給李曇年難堪之前,李昱霖就笑著迎了上去,低聲讚道:“春風妄動,吹向玉階,梨花雖美,比不得年姐兒的妍麗之姿。”
夏晚是奉李燕貞的私命而來,也有些話兒想要試探李昱霖,想要跟他私下裡說,於是側首看了一直伴在自己身邊的孔成竹一眼。
孔成竹隨即攤開雙手,笑道:“孔某於茶宴上等著公主就好。”
*
就在文貞等人離開之後,皇帝和郭嘉亦是微服簡從,進了浮雲堂。
皇帝昨夜還能幸女,今日卻步履虛浮,踉踉蹌蹌。像他這種行武出身的人,老來腰不好,那怕給他用王母娘娘的琵琶骨打一根拐杖,為了嫌年青的嬪妃們心底裡笑話,也是不肯拄的,所以,郭嘉便是他的拐杖,扶著郭嘉一隻手,緩緩上了浮雲樓。
從浮雲樓的二樓望下,綠草如茵的繽紛梨花之間,無人知皇帝至,所以少女們都格外的放鬆,或者正襟而坐,或者側首而偎,銷金泥爐,銀簽子撥著炭,四處皆是茶香。
大太監馬平親自拾掇茶具,給皇上上的,是就這幾日,六安最新貢來的瓜片。
因不是在朝,郭嘉踞坐於皇帝對麵,燙茶具,煮茶,濾香,替皇帝斟茶。
樓下,一襲素縞衣的文安正在給姑娘們讀一段佛經,而文貞坐在她身旁,眉頭輕簇著,四處張望,似乎是在等什麼人,等的極不耐煩。
皇帝雖說寵愛夏晚,但那種愛,就是一種對於自己孩子的任性溺愛,全不管她是否接受,是否會喜愛,總之,天下間的奇珍異物,全僅著她,隻要她高興,凡事都順著她,看她歡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