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於文貞,相比於爺孫,更像是一對多年來默契並肩的同道。他信任文貞,極為信任。徜若不是因為文貞是個女子,隻怕大魏江山沒李昱霖什麼事兒,他肯定要傳給文貞。
“江山易老,美人常在,七十年也不過轉眼一場大夢。”皇帝端起茶盞,淡淡說道:“天地萬物,也不過杯中一浮茶爾。”
人老了難免會有些宿命感,郭嘉接過盅子,再替皇帝添了一盞茶,雙手奉了過去:“無論皇上身在何處,臣皆會陪著您的。”
李極老壽星眉一挑,淡淡笑了笑,顯然並不相信。
“皇上一心認定在您百年之後,臣非但不會輔佐新君,反而有篡權的野心,這話,怕是文貞郡主告訴您的吧。”年青的,朝氣勃發的侍郎,或者說孫女婿就坐在對麵,麵色白皙,陽光灑照在他臉上,每一根汗毛都怒脹著少年的朝氣。
這越發襯的李極有一種遲暮之感,他輕輕哼了一聲,轉眼去看文貞:“年姐兒是朕心尖上那一塊肉,而文貞,則是朕的雙目,是助朕看清人心的那雙眼睛。”
郭嘉隨即再道:“所以,文貞告訴您,皇太孫即位之後,絕對不會對晉王府起屠戮之心,您也是信的?”
李極拈起茶盞,老壽星眉漸漸兒垂了下來,這是心頭已起不悅的意思。
郭嘉不可能真的是為了賞美人,才專門帶著老皇帝到這地方來的。他自幼長在瓜田裡,雖說相貌生的俊朗秀致,但心眼兒實在,和老爹郭萬擔一樣,心不在女人身上。
他隻忌憚文貞,那是如今滿朝之中唯一一個知道自己神力還在,一直在欺騙皇帝的人。身為一個小姑娘,她居然想玩弄他這樣一個男人於股掌之間,想操縱他的人生。
郭嘉覺得,文貞和他的妹妹郭蓮一樣,此生是活的太順風順水了,生活裡總是滿滿的得到,從來沒有過失去或者不順心,總以為世界就該圍著她們而轉,所以稍有不如意就起了逆反之心。
也是時候該叫皇帝見識一下他最信任的夥伴,對於他的背叛了。
他給皇帝說的夠多,見好就收,也就不再多話,專心替皇帝斟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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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眾約有幾丈遠的地方,一株抱臂粗的古梨樹,曾叫雷劈做了兩半,樹乾都劈空了,但於兩邊又生出新芽來,頑強的生長著,花開的尤其怒豔,襯著淺淺綠葉,白的刺人眼球。
夏晚與李昱霖單獨坐在此處。
她不懂茶道,當然也就不動手,隻看著李昱霖夾著那小酒盅大的小茶器,要替自己燒茶。
若非當日在洛河鎮差點被殺,望著麵前一身素衣,風清雲淡的李昱霖,夏晚無論如何,都把凶手聯想不到他身上。
李昱霖用的也是炭,大約因為倒風的緣故,有內侍替他捧了燃的正旺的炭來,隻要放到他的爐子裡,轉眼便熄。
折騰了半晌,慢說煮茶,便水都煮不開。
夏晚實在看不過眼,起身到那小內侍們生炭火的地方,要了把柴來,點燃火茸架上柴,不過三五根,再將條塊的空心炭搭成個三角形的小塔,不過轉眼之間,火呼呼的燃了起來,炭中火頭更盛,居然燃出呼呼的風聲來。
僅憑三根柴就生火的手藝,李昱霖還是頭一回見,若在平日也就罷了,今日他親自弄滅了幾堆的火,這手藝就難能可怪了。
不過,慢說是在這打小兒生在皇室之中的李昱霖,在紅山坳的時候,便孫喜荷,都佩服夏晚生火的本領,農家柴少,用最少的柴能生出最旺的火來,便是她的心靈手巧。
“大哥可識得這柴叫什麼?”夏晚轉手,把隻柴遞給了李昱霖。
李昱霖見銀簽子細的枯枝上還掛著殘葉,還掛著幾隻風鈴似的東西,頗嫌棄的丟給了夏晚:“柴而已,難道還分種類?”
夏晚從中撿了一枝放在白綾罩麵的茶席上,道:“這是栗的杆兒。”
再兼一支,她道:“稻竿。”
另拿了一枝,與李昱霖手中那枝一模一樣的,她道:“這叫豆萁。或者你識不得它,《七步詩》你肯定背過。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昱霖頓時明白了,李曇年單獨與他在此吃茶,是想要勸他放過李燕貞,放過晉王府。她這是代李燕貞來探自己的口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