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霖盤膝坐在蒲團上, 唇角忽而抽了抽, 側腰往前湊了湊, 捧給夏晚一盅茶,拈起那根豆萁,喚過身邊內侍來,輕聲吩咐道:“去,將它擺於本宮的臥榻之側,有生之年, 不準撤去。”
一根枯掉的豆萁而已, 李昱霖回過頭來, 笑道:“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姐兒都知道這句話,哥哥豈能不知?
放心吧,我父王的死, 罪在我自己身上, 哥哥不會記任何人的仇, 也不記任何人的惡, 徜若姐兒不信哥哥這話,咱們皆記著今日, 等到哥哥將來登基,或有出爾反爾之日,你便伸出你這隻手來, 打哥哥的臉, 可好?”
“那孔府了?哥哥就非收他的兵權不可?”
“李曇年, 安心做你的公主就好,哥哥是個男人,給了你承諾就絕對可以做得到。但彆的事情,你就不該攙和。”
李昱霖不喜文貞參於政事,當然也不喜歡夏晚也參於到這種事情當中,此時語調已然變粗了。
恰夏晚一隻手在往爐子裡添豆萁,他作勢一把抓住,就朝著自己的臉上輕輕拍了過去,是個讓她打他的樣子:“要不要哥哥教你,該要如何打皇太孫的臉?”
他握著她的手隨即緊了緊,一念閃過,這女子的手,可真綿滑。
夏晚不是文貞,看不到李昱霖內心真實的想法,但顯然,經過李承籌的死,便李昱霖內心真有恨,真的恨不能立刻提刀斬了她,也絕不會在世人麵前露出分毫,因為露出來,他即將唾手而得的皇位就要丟。
也不過轉眼之間,李昱霖幾乎是無意識的,如野獸般低低一聲嘶吼,隨即提起手邊佩劍,寒光一閃之間,劍就落到了夏晚的脖子上。
這時候夏晚一隻手還在他臉上貼著呢。
旁邊三步遠的地方伏侍著的內侍們都嚇呆了,兩個小內侍撲了過來,幾乎趴在地上,擺著手道:“太孫殿下,您看看,這可是晨曦公主,是皇上的晨曦公主哇,動不得,千萬動不得。”
須知他們跟著李昱霖久了,最知道他的脾性,雖說平日裡斯文冷漠,但真正惹到了,殺人不眨眼的,尤其女子,於他來說就好比一塊臟帕子,拎脖子都嫌臟手,一劍提起,捅穿心窩的死法。
但這是皇帝最疼愛的公主,真殺了,以皇帝的冷酷性子,隻怕皇太孫的前途,和他們的性命,都得完蛋。
夏晚也給嚇壞了,她常聽人說李昱霖殘酷暴虐,冷酷無情,但往昔見他,總還是溫柔和睦的,甚至於,他還曾給甜瓜請過楊喜來看腦疾,這樣的人,夏晚沒想到不過轉眼之間,他就能把長劍架到她的脖子上。
眼看就要入肉。
這地方隱蔽,倒是沒有引起人的注意。
夏晚儘量緩的,從李昱霖疾劇跳躍著的麵頰上拿開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枚乾了,翹開了的豆莢。豆莢殼的尖兒很鋒利的,所以,就在李昱霖抓到夏晚的手後,那豆殼尖兒在他臉上劃了一道口子,此時往外流著血。
“豆莢可以包裹著豆子,叫它滿滿長大,還可以作柴引火,當然,若是用之不慎,也會劃破哥哥的臉。哥哥,您是儲君,該學的是馭臣之術,而非把所有的權力,都攏到自己手中,您一個人隻有一雙眼睛,四海之大,能看得過來嗎?”
所以,她想說的是,孔家的兵權也不要總是想著去黜,去奪,身為天子,他該學著像李極一樣去駕馭孔家,這才是做為一個合格的天子的基本。
李昱霖緩緩抽回了劍,道:“姐兒說的真好,這話也要讓內侍們記在本子上,哥哥好時時翻閱。”
他表麵真誠無比,言辭懇切,倒叫夏晚分辯不出來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總之,夏晚給李昱霖嚇壞了。
恰此時,文安走了過來,拽著夏晚的袖子悄聲在夏晚耳邊說道:“年姐姐,隻怕今兒我不該叫您來的,要不,哪邊您就彆過去了,妹妹陪您先回家去,如何?”
一聽這話,夏晚便知那邊定然是發生什麼與自己有關,但又不好的事兒了。
跟著文安一起跨度出林子,便見陽光照耀的草地上,一群姑娘們或拿扇子遮著日光,或遮著麵,全都轉過身來,格外好奇的望著她。
而文貞就坐在最中間,白衣素發,清麗的像那枝頭的梨花一般。孔成竹僧坐在她對麵,倆人不知說的什麼,聊的正歡。
孔成竹當是極會哄小姑娘歡喜的那種成年男子,高大斯文,眉溫目和,舉止亦足夠儒雅,盤膝而坐,恭敬卻不卑服,忽而放聲大笑,倒是驚的林間飛出一陣麻雀。
夏晚對文貞笑了一笑,道:“即我來了,又是來參加茶宴的,怎能不與姐妹們坐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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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方才,文貞正在和孔成竹聊天。他雖是男子,卻不同於彆的男人一般總是要叫人伏侍,駕車烹茶,伺候女子,無一不是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