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昨夜宿在何處?”文貞捧過茶杯,挑眉故意問道。
孔成竹道:“還能在何處,熱孝之中,自然是在孔府。”
文貞笑的欲言又止,格外調皮的伸了伸舌頭:“那晨曦郡主昨夜召侍寢的人,大概就不是先生了。”這一句,聲音非但不低,還格外的高。
一起吃茶聊天的姑娘們立刻停止了閒聊,雖不曾湊過來,那耳朵卻全都豎了起來。
須知,固有的風俗,慢說不曾下嫁,便下嫁了的公主,因為禮節故,一般都是不會招駙馬侍寢的。偶爾招駙馬侍寢一回,也是為子嗣故,那還是要記在本子上,呈到宮裡頭,給宮裡的皇後,太皇太後過目的。
晨曦公主尚未婚嫁,居然就招人侍寢,這可果真是應了長安城的流言,鄉裡蠻婦,乍然富貴,不知廉恥。
孔成竹不欲說這些,伸手摘了一朵梨花下來,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華。郡主正是天真爛漫時,很不該總跟大人們間這種閒話,須知,你還是個小姑娘呢,就該跟這梨花一般,荼荼白白,不染塵雜。”
他坐在一眾小姑娘之間,像個年長位尊的大叔叔一般,說話也是極儘慈愛。
文貞抽了抽唇角,道:“所以,因為姐姐是成年人,仗著皇耶耶的寵愛,就可以放下廉恥,為所欲為?”
按理,昨夜晨曦公主驚天一句要招郭侍郎侍寢,叫文貞如此傳到眾人的耳朵裡,孔成竹心裡也不舒服,便不跟著文貞一起說幾句難聽的,也該要變臉色的。
畢竟一直以來,他從未遮掩過自己對晨曦公主的欣賞和愛慕,以及想娶公主的決心,為此,他甚至不惜代父親整體上繳孔府的兵權。
所以此時雖他兩道濃眉依舊笑的溫彎,但唇角已在時不時的抽搐,一雙老辣深沉的利目,越過文貞,遠遠盯著樹林之外的浮雲樓。
文貞是背對著浮雲樓的。當然,三層高的樓,皇帝和郭嘉皆是席地而坐,她們從下麵便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她一雙無神散漫的眸子也不知盯著何處,慢悠悠說道:“孔先生分明是愛晨曦公主的,嫉妒,仇恨,厭惡郭侍郎,甚至鄙視他,想不通以他的人才,何德何能,能叫天下無雙的公主殿下死心踏地的喜歡他,脫下華裳,洗手為他作羹湯。分明,徜若您娶了公主,慢說羹湯,便陽春水,也絕不會叫她的十指沾到一丁點兒,您會把她疼到心眼兒裡去。”
她愈說愈犀利,每一句都直擊孔成竹的心坎。
但孔成竹依舊儒士之風,笑的斯文內斂:“以文貞郡主的建議,孔某要怎樣做才能得皇上賜婚?”
一隻蜜蜂飛過來,在文貞鬢側那簇怒豔的梨花上旋得幾旋,嗡嗡飛走了。
文貞從茶席上拈起一塊山藥糕,以袖擋麵,輕輕咬了一口,道:“叫你父親還朝,並將關東大營四品以上武官全部調回,調到關西去。關西的指揮使全部調入關東,整個崗位調換完畢,你就可以娶到晨曦公主了。”
四品以上的武官全部調走,關東基本就成一盤散沙,李昱霖的人再進駐,這兵權,輕而易舉的就易到他手上了。
孔成竹似乎極為感興趣,微微往後靠了靠:“就怕晨曦公主到時不肯答應。”
文貞道:“既位封公主,她肩負的,就不僅是榮華富貴,還有國家的穩定和康寧,以及,孔先生您的終身幸福。”
孔成竹放聲大笑:“郡主得虧生成女子,徜是男兒,隻怕長安城中十萬男二,也無一人能敵您的心機。”
這算得上極高的誇讚了。
文貞正笑著,便見夏晚和文安兩個走了過來。孔成竹頓時起身,上前問道:“公主可是倦了,要孔某送您回去?”其實是因為文貞方才當眾說夏晚昨夜召郭侍郎侍寢,他怕彆的小姑娘們悄聲耳語,要惹夏晚難堪,所以想及早帶走她。
“你叫什麼名字?”夏晚忽而側首,問席地而坐,就在她腳邊的少女。
那少女斂衽道:“小女劉春嬌,見過公主。”
夏晚冷冷盯著,直到那叫劉春嬌的少女席地而跪,給她磕頭了,猶還冷冷的笑著,走的時候也沒命這劉春嬌平身。
文貞頓時紅唇大張,一幅叫夏晚這粗言魯語給嚇壞了的神情,然後,再投以方才那位少女以十分抱歉的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晨曦公主太粗魯,咱們是長安貴女,且容忍容忍她吧。
夏晚隨即坐在了文貞對麵的蒲團上,同樣一身素服,到底比文貞身量高,挺肩蜂腰,麵似芙蓉,笑道:“據說在座的姑娘們,沒有一個是成過親有家室的,概因咱們文貞郡主說了,處子之手烹出的茶,才配這粉淡香清,欺桃年華,可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