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閨秀們皆笑了一笑, 低眉淺笑著。
那劉春嬌依舊跪著,公主不宣, 便不敢起來。
夏晚取出自己帶來的黑茶碗, 先端起來,給文貞和文安等人看了一圈兒,笑道:“這是吉州窯黑釉木葉紋盞, 據說傳到扶桑,人們稱其為天目,隻因這黑瓷之中注入清茶,觀之, 便如上天的眼睛, 在凝望著蒼生。”
說著, 她見爐子上水已沸, 拿帕子墊著親手提了下來, 將幾隻茶碗均勻燙過,這才開始洗茶,衝茶, 嗅香, 然後遞了一盞給文安,又道:“比不得瓜片、雨花等名茶。這是前幾年浮雲樓初建成時,皇上親自摘的梨花, 和著洱海貢來的普洱, 一起儲在這園子裡的梨樹之下, 藏過的紅茶, 諸位妹妹們嘗嘗,味道如何?”
文安嘗了一口,讚道:“梨花清雅無香,不搶普洱的香氣,但留口回香彌漫,姐姐煮的這茶,清雅之極,確實好吃。”
茶宴是文安的主意,但終歸,還是文貞叫她辦的。
文貞深知夏晚不懂茶道,偏要叫她到這些貴家女子們麵前,好羞上一羞,叫大家笑話笑話她這個公主,雖不能離間皇帝對她的寵愛,但總歸能出口惡氣。
不過夏晚現學現賣,方才李昱霖怎麼作的,她便照著做而已。至於這普洱,當然也是普通的普洱,全非什麼皇帝采的,加著梨花的茶。但夏晚原來是做生意的,深知人們的心理,一隻饅頭,你說它是饅頭,味道普普通通,你說麵是西施揉的,火是貂蟬燒的,水是楊玉環添的,那隻饅頭雖仍是普通的饅頭,但吃起來,味道就不同了。
所以,本來大家還有幾句想要為難夏晚,取笑她的話,因她這輕飄飄的一句,竟是無一人敢接話。
“蕩/婦,淫/婦,本公主聽見劉姑娘方才居然在這樣說本公主,您既不怕本公主聽見,故意說的大聲,何不說說,本公主蕩在何處,又淫在何處?”
本來還笑的春風和沐,也不知怎的,公主忽而就發怒了。
餘的姑娘全都垂下了腦袋,恨不能即時扣條地縫扒進去。那劉春嬌抬頭去看文貞,見她穩穩的坐著,手中一隻團扇幾欲撕爛,給她個眼神,卻是示意她直言。
劉春嬌於是鼓起勇氣道:“小女也是聽人說,公主還未婚嫁,就招男人侍寢,大魏國中,沒有這樣的先例。”
夏晚道:“怎的沒有婚嫁,我與郭侍郎拜過天地,拜過祖宗牌位,皇上不承認是他的事,郭侍郎的父母承認,本公主的父母承認,我們就是夫妻。”
劉春嬌大著膽子頂道:“您好歹是公主,是天下女子的典範,便真是駙馬,您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招他侍寢的。”
夏晚心說奇了怪了,她道:“劉姑娘可知你從何來?”
劉春嬌抬頭,愣在哪兒。
夏晚勾唇一笑,道:“就從你父母的浪蕩而來,男女夫妻,男歡女愛,天經地義的事情,試問沒有男歡女愛,哪裡來的你們?”
世間女子,自然都是羞於談性的,那怕成了親的婦人們偶爾私底下會跟交好的閨中好友們說上幾句,但沒人敢把這話拿到大庭廣眾之下來說。普天下間,能把男歡女愛說的這樣直白的,大約也就夏晚了。偏她聲音高亢,臉上也全無羞澀,一個個的盯著,直到把方才咬牙說她壞話的姑娘們的臉全盯紅了,看著她們抬不起頭來,才收回了目光。
再回過頭來,夏晚直勾勾盯著文貞,一字一頓道:“孔家乃是我大魏的開國功臣,文貞可知道關東意味著什麼?那是國之門戶,就像關西破時死傷百萬,狼煙千裡一般,關東若破,同樣百姓要遭殃,軍人要浴血沙場,一場戰爭,於繁養生息了二十年的朝廷來說,是一個極為沉重的破壞。
若非親身經曆過戰爭的人,永遠不懂那種破壞於人,於家,於整個邊防有多恐怖。
而在你眼中,將軍是色中餓鬼,為女人可以舍棄將士們的生死,國門的安全。兵權也不過稱盤上的交易,可以拿自己的姐姐去換得。你就真的覺得,你姐姐我比關東幾千裡的邊防線,邊那地方數十萬的百姓,比孔家二十多年,在關東經營成固若金湯的邊防更重要。把關西將領換到關東去,兵權倒是穩在皇家手中了,可是關西將領如何統率關東的兵,關東的將領,又能不能指揮得動關西的兵,你可曾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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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夏晚的聲音太過響亮,浮雲樓上的皇帝也是聽的真真切切,他自己嘗試著想要站起來,但嘗試了兩番,終究腰用不上力,沒能站得起來,最後是郭嘉扶著他,他才站了起來。
“這話,是年姐兒說的?”李極猶不敢相信,轉而去問郭嘉。
郭嘉側眸望著梨花交映中的夏晚,笑道:“不瞞皇上說,臣也不敢相信,拙荊能說出這番話來。”
李極扶著窗台,道:“關東的將領,指揮不動關西的兵。關東的兵,不會聽關西將領的指揮,因為一個公主,兵權會歸到皇帝手中,但在得到兵權的同時,他也失去了固若金湯的邊防堤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