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蓮道:“因為我要照顧蠶寶寶呀,蠶兒結繭的夜裡,我六畜哥哥就回來啦。”
每逢清明,郭蓮的蠶結繭子,郭嘉也會從皋蘭書院回到水鄉鎮,那是他的清明假。
郭嘉回頭再看一眼,終究一狠心,還是轉身便走。
*
夏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她倒沒覺得有什麼,隻是仍覺得困,仍想睡而已。
楊喜跪在床邊,自始至終沒敢敢抬頭,他那小嬌妻和幾個孩子站在裡間屋的門上,亦是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見夏晚慢慢坐了起來,楊家嬌妻拉著倆孩子,立刻就跪到了地上,顫顫兢兢道:“妾身給公主請安。”
夏晚捧著發暈的腦袋,輕輕摁著鬢額,道:“不要嚇著了孩子,快起來吧。”
她緩緩轉頭,便見郭嘉屈膝半跪在地上,伸雙手是個欲要接她的樣子:“頭可還暈否?”
夏晚搖頭,道:“不暈。”
她隻是覺得疲憊無力,緩緩側首,再問:“楊禦醫為何還要跪著,快平身吧。”
郭嘉於是瞪了楊喜一眼,楊喜如蒙大赦,低頭頭竄進裡屋去了。
他走的時候,夏晚仔細看過,兩隻眼眶全是青的,臉腫的像豬頭一樣,似乎叫什麼人暴揍過。
夏晚試著想要站起來,但腦袋重脖子輕,暈的厲害。她側首笑了笑,臉色蒼白,胭脂染過的唇呈著一種病態的紅豔:“我隻是吃了些胭脂而已,這事兒可千萬不能告訴皇上,否則,文貞隻怕就去不得華嚴寺了。”
天生慧眼的妹妹,那雙眼睛不用在正道上,夏晚是皇後以已之身要幫文貞擋掉罪過,才會吃胭脂,但這事兒叫皇帝知道,可就完了。
雖說楊喜方才一再解釋,說那是胭脂不是血,但於郭嘉來說,夏晚昏睡不醒的這一段兒,是一段長長的噩夢,隨著她醒來,噩夢也總算是醒了。
將她兩隻手攬到肩上,摟腰一抱,郭嘉道:“走,咱們回家。”
夏晚頭暈的抬不起來,隻能側搭在郭嘉肩上,看著屋子裡兩隻眼圈鐵青,神色詭異的楊喜。他護著身後那瓜子臉兒水蛇腰的小嬌妻,一家子俱是如臨大敵的樣子。
她方才是中了迷藥,睜不開眼睛,張不開嘴巴,可她今兒早晨整整睡了一早上,困勁兒全解了,所以意識是清醒的。
當然,她半眯蒙著眼睛,也就曾看到楊喜拿著一隻枕頭在自己頭頂上,若非她當時查覺到楊喜動了殺機,於是不停的亂轉眼珠子,假裝成個自己正在做噩夢的假象,那枕頭悶下來,她就得叫楊喜給悶死了。
而且,她還聽見楊喜說,李燕貞藥丸裡的水銀,是郭嘉下的。
出了屋子,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夏晚偎在郭嘉寬闊平坦的胸膛上,能感覺到他穩穩的心跳聲。盯著他撕爛了的腋下,夏晚忽而想起來方才在浮雲堂外,他一手拎起一個一百多斤的男人,揚天就能穩穩扔上高牆的樣子,忽而省悟過來,他的神力應該一直都沒有丟吧。
他是有神力的,但他一直瞞著所有人,包括李燕貞。
“看你吐血的那一瞬間,我就在想,要是你真沒了,我該如何向甜瓜交待。”郭嘉語調有幾分哽噎,走的也極為緩慢,出了楊家,也不騎馬,朝著晉江藥行的方向走了幾步,停在原地怔了片刻,又折過身來,步履依舊格外的慢:“是我的錯。危機來臨,我總是想著先去解除危機,卻總是忽略你。”
就好比在水鄉鎮的時候,大難來臨,他總覺得她可以自救,於是丟下她,轉而去救郭興,最終才會造成她叫呼延天忠帶走的過失,若是當時他帶著她,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及時解除誤會,就不會有那生生錯過的七年吧。
夏晚輕輕唔了一聲,倒沒聽清郭嘉這悔極之後難以出口的懺悔,心裡一直想的是:李燕貞的毒,果真是郭嘉下的?
不遠處的一株桑樹下,穿著件看不出形樣來的破襖子,頭發結成氈子,赤著腳的郭蓮其實已經瘋了很久了,因為一隻可愛的蠶寶寶,於這春三月終於清醒了片刻。
然後,她就看見她最愛的哥哥,穿著件兩腋都扯破,露出白中單的紫麵袍子,袍擺上繡著精致的海潮平波明月紋,仍舊是她一心一意喜歡時的高大,筆挺,相貌清秀動人。
他懷裡抱著個穿牙白色衣服的女子。
那女子膚似濯玉,麵容嬌貌,一頭柔順的長發烏油一般順滑的蜿蜒披散著,就在她哥哥的肩頭往下滑落。
她看起來無力,嬌弱,整個人靠在他懷裡。郭蓮捧著兩隻蠶寶寶,瞬時就哭了:那個位置,原本該是屬於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