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敗後,牡丹就該開了。
棲鳳宮中值著一園子的牡丹, 但隻有兩個品種, 便是姚黃魏紫。這是牡丹中最尊貴, 也最珍惜的極品了。
周後在時, 最愛這一園子的牡丹, 平日裡都是親修親剪,親自侍弄這座牡丹園的。
不過,在皇後倉惶搬出去之後, 棲鳳宮就比太極殿更加淒涼了。那一園子怒放的牡丹, 也因為無人照料, 雖說開的繁豔,可依舊是一股子的冷清寂寥。
抱病的李燕貞在半個月前登基做了皇帝,據說東宮餘孽, 以及不滿意李燕貞的大臣們鬨的很厲害,但李燕貞的老丈人孔方在此時趕回長安,鎮住了時局, 也清除了東宮餘孽,李燕貞也就坐穩了皇位。
夏晚一直在棲鳳宮照料病重的李極。
他胳膊上叫陸莞莞刺開的傷口在縫合之後,就引起了高熱, 這些日子數度高熱驚厥,還有幾回沒了呼吸, 到底他是個賊硬的骨頭, 大家都以為他要死了, 等過一會兒, 那口氣就又喘上來了。
雖說成了太上皇,但因為李燕貞病重坐不得朝,照例是由中書侍郎郭嘉主持每日的早朝,聽罷朝之後,再進到棲鳳宮,把當日重要的事情一一複述給李極聽,重要的事情,還是會象征性的請他的示下。
李極病了之後就像個孩子一樣,不愛吃藥,但偏愛吃荔枝。
如今不是產荔枝的時候,但他非得要吃,慢說藥,隻要不給他找荔枝來,連飯都不肯吃。
夏晚又想他吃藥,又不能不給他荔枝吃,於是就想了個辦法,把嶺西進貢來的名品荔枝乾水晶丸用藥湯泡化了,再一枚枚喂給李極吃。
這又苦又甜的東西,李極居然吃的格外入味兒。
這不,夏晚坐在臨窗,原本周後常坐的位置,一枚枚的剝著水晶丸,便見郭嘉率著幾部的尚書令進來了。
許也是因為忙,這些日子他就沒有刮過胡子,瞧上去身形高大,兩臂健碩,再兼陰沉肅冷的眉眼,穩重成熟了許多。走在最前麵,四平八穩的官步,甫一進來,庭前所有忙碌的小侍婢和小內侍們立刻彎腰行禮。
他也不過略點點頭,挑簾子便進了正殿。甫一進門,群臣自然先問公主的安,再接著,待夏晚問過李極願意見他們,才放他們進裡間去見太上皇。
於他們商議的事兒,夏晚偶爾會聽兩句,但大多數時候,隻要大臣們進來,她就會避出去,埋頭做自己的。
朝臣們走後,郭嘉留了下來。
他今天和太上皇談的,是關於原本的皇太孫李昱霖的處理問題。
李極的性子是,出了問題,暴怒,徜若在暴怒中處理事務,一般手段都極為嚴厲,但等他的氣消了,又會後悔。所以,在經曆了被孫子篡權的極端暴怒,又在病榻上纏綿了半月之後,他如今並不想處死李昱霖,隻是想把他流放出去也就罷了。
郭嘉一聽李極僅僅隻是想流放李昱霖,眉頭就皺起來了:“他是皇孫,曾經的東宮還有大把人簇擁,您把他流放出去,不是放虎歸山?”
李極望著麵前這年青男子,他的孫女婿,曾經在他麵前真的就是一條乖的不能再乖的狗,叫咬誰就咬誰,又穩又狠又準的。
養狗,就要防著被狗反噬,李極一直防備著郭嘉這條惡狗反撲要咬人,卻還是沒能防得住,最終叫自己養的惡狗給咬了。
他如今其實已經不掌權了,郭嘉之所以帶著群臣來,也不過每日鬨鬨門庭,讓太上皇不至於太寒酸罷了。
所以,李極恨恨道:“燕貞身體不好,一切還不是你拿主意?郭六畜,寡人的江山將來是不是要姓郭了?”
郭嘉站在床前,望著這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牽唇一笑道:“那就關東吧,我著人擬旨,把他送到關東去。”
關東是孔家的天下,李昱霖去了,還不得被孔家人給活活吃掉?
李極氣的吹胡子瞪眼,偏偏此時郭嘉大權獨攬,他便再氣,也隻有在郭嘉這淡漠的笑容裡給活活氣死,也奈何他不得。
所以,一手掐著自己的大腿,老皇帝忍著幾欲氣暈過去的痛苦,緩緩道:“既你決定了,寡人也就不說什麼了,那就發到關東去充軍吧。
不過,六畜,寡人委托你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替寡人辦?”
李極在要退位之時,向郭嘉提了一個條件,這條件就是,郭嘉必須得把郭萬擔的屍骨從水鄉鎮起來,先移到太廟,待李極天年時,陪葬於皇陵,讓郭萬擔在陰間做他的衛戌之臣。
這個按理來說,郭嘉都必得要答應的。因為他曾經紅口白牙,說李極死後,自己一定殉葬,做李極的守墓之臣。
如今看來,郭嘉肯定是辦不到了,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還有個嬌豔豔的小妻子就在外麵坐著,想死才怪。
所以,郭嘉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而且,在李極退位的當日,他便遣了郭興回水鄉鎮,去搬適郭萬擔和吳氏的屍骨,想要將他們帶入宮中,將來再葬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