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郭嘉笑道:“頂多不過一個月,我父母的屍骨就會到此,但是您確定要讓他們進太廟?”
按理來說,太廟那地方,除了皇帝的列祖列宗,也就隻有德高位配,像安國公那樣的開國之臣才有資格進。
李極一笑道:“進吧,先放到太廟,替寡人守著棺木,否則的話,果真天年,寡人怕棺木太冷,躺不進去。”
郭嘉笑了笑,道:“好。”
他如今除了應付李極,還得應付老丈人李燕貞,除了要以中書侍郎的身份處理朝務,還得監督甜瓜和昱瑾兩個的學業,每日裡恨不得一身劈做八瓣來用。
說是每天來看太上皇,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李燕貞和李極兩個一直把夏晚拘在此侍疾,他回到家裡隻有冷清清的寒寢,每日不到這兒來看夏晚一回,貓抓撓心般的不安。
她依舊坐在窗戶邊兒上剝乾荔枝,象牙色繡著淺菊紋的綢紗兩層交衽襖子,下麵是件正紅麵的灑腿褲子,墨綠麵的繡鞋,露在外的一點腳麵,亦是同樣的象牙白,杏眼霜腮,比外麵的牡丹還要嬌豔幾分。
麵前的佛桌上水泱著兩支牡丹,正是怒豔的時候,香氣也格外濃鬱,充斥著整座大殿。
“就不能叫彆人伺候著,我想你,甜瓜也想你。”郭嘉走了過去,站在炕床邊,輕聲說道。
夏晚心裡想著彆的事兒,倒叫郭嘉這突然的一聲給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笑,順手將枚乾荔枝填進了嘴裡:“這不是皇耶耶病的重麼。”
她身上那淡淡的瓜甜氣息,其實比牡丹好聞得多,郭嘉每日忙碌,心緒煩躁,多嗅兩口她身上的氣息,總覺得能止些煩躁,再離近一步,他道:“太上皇這樣子,橫豎也不過捱時日,你伺候這麼久,也該回家了。”
夏晚再唔了一聲,一手拈著那乾荔枝上似龍眼般的肉子,柔聲說:“我阿耶的病,是不是也隻是捱時日?”
問這話的時候,其實夏晚是心驚肉跳的。
她雖不曾出去過,但聽說他最近和孔成竹對恃的厲害。
孔成竹仗著自己是皇後孔心竹的弟弟,又在處理東宮的事情上有功,受李燕貞的委托,和郭嘉同為中書侍郎,同朝參政,大有想要逼走郭嘉的架勢。
而郭嘉轉手,卻命人查抄了一回孔府,還從孔府查出很多私藏的兵械,以及禦製的皇帝冠服來。
孔府自然說是郭嘉栽贓,但他們自己也辯不清楚皇帝的冠服是怎麼跑到自已家的,於是,孔成竹父親孔方的關東兵馬大提督一職就叫郭嘉給免掉了,繼而,讓梁清領了此職。
由此,雖說關東兵事還由孔府掌握,但孔方尚在獄中,沒能洗脫謀逆的罪名,於孔家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孔成竹雖也是中書侍郎,到底不能和郭嘉分庭抗禮。
夏晚深知自己是愛郭嘉的,應當說,比愛李燕貞更甚。她小時候眼裡就隻有一個郭嘉,生了甜瓜之後,那便是小小的郭嘉,她苟延著生命,陪著他一起成長,到如今,這一父一子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大的牽掛。
但李燕貞是她的父親,昱瑾也是個極好的孩子。夏晚生怕再有一日早晨醒來,李燕貞和李極都會死去,而江山最終要姓郭。
那怕郭嘉最後讓甜瓜做太子,她也不會開心,畢竟那樣的話,還得經曆一次失去親人的變故和陣痛。
“你今夜就回家,我保證你阿耶活的長長久久的,好不好?”郭嘉輕笑了一聲,慢慢湊了過來,手支在桌沿上,定目凝視著對麵的妻子。
夏晚敵不過他餓狼似的眼睛,嘟囔道:“難道昨天夜裡,你還沒個夠?”
其實幾乎連著夜夜,他都是歇在棲鳳宮夏晚的床上的。夏晚的寢室離李極的臥室並不遠,因隻是間宮婢住的屋子,床並不好,夜夜叫郭嘉折騰的咯吱作響。
李極退位後又睡眠不好,夜夜聽著將自己逼退位的郭六畜這個禽獸在隔壁強占自家孫女,氣的見什麼就砸什麼,三更半夜嗷嗷直叫。
但夏晚拗不過郭嘉那雙強硬緊實的臂膀,李極也拗不過已經退位的無力感,就隻能一起忍受著。
不過於郭嘉來說,那怕再在宮中橫行霸道,到底還是自家那比炕不結實的榆木大床睡著更舒服。
但是老丈人是皇帝,雖說借他處理朝政,到底不肯把女兒嫁給他,老丈人的爹是太上皇,雖說如今沒有權力,隻剩了空架子,可甩物砸東西的力氣是有的。
他悄聲道:“去皇上麵前求一聲,就說你不想侍疾了,今兒咱們一家三口齊齊兒的,都回家,你娘給咱們包餃子。”
夏晚輕輕嗚了一聲,瞧著藥湯裡泡的荔枝夠多了,端起來便準備要進去喂給李極吃,順手也搡了郭嘉一把:“你快走吧,再鬨一會兒,皇耶耶又該吵了。”
果然,裡麵李極已經開始砸的哐哐響了。
要說李極不這樣鬨騰,故意隔開他們兩口子,郭嘉也許就走了,但在當時的宮變中郭嘉沒有一把捏死他,已經是看著夏晚的麵子,他如此不給麵子,郭嘉反而覺得,今天自己非把夏晚帶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