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偶有鴉聲鳴起,宮牆深深,四壁寂寥。
沉睡中的李燕貞大約不知道,他於夏晚來說並非一個合格稱職的父親,但夏晚於他來說,真是他的小福星。
因為夏晚,他再一次的,與死亡擦肩而過。
*
縫合好傷口的孔成竹於一夜之間瘦了許多,坐在兵士們所抬的竹椅上,正在聽從墓地裡出來兵士們的彙報。
他們在陵墓的最外一層,找到了郭嘉經過的痕跡,但是郭嘉此時已經出陵墓了,應當就在這座當歸山裡,而且,應當就在東南角,森林格外茂密的那片凹地之中。
孔成竹靜靜聽罷,揚手道:“把郭添和杜呦呦帶來,先用杜呦呦,再用郭添,務必要弄死郭嘉才行。”
畢竟也是侍郎,還是關東的參謀長,既郭嘉逃出來了,那麼,真正的較量也就開始了。
孔成竹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也不會靜靜兒守株待兔。
他從陵墓中一出來,立刻就派人回長安,當時郭添和皇二子李昱瑾正在吃早飯。畢竟孔府是舅舅,也無人疑他,孔成竹的人是借過姐姐孔心竹的手,把藥下到了郭添的飯食裡頭,所以。在帶走郭添的時候,
此時的郭添已經沒了神力,也被迷暈了,應當就在趕往當歸山的途中。
當歸當歸,這本當就是郭嘉的葬身之地。
孔成竹坐擁雄兵近萬,還掐著郭嘉的兒子,他生命中最弱的弱點,勢死,也要把他除了,把公主給奪過來。
側首望著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孔成竹一手摁上左肩的傷口,輕輕噓了口氣。
人的野心和戾氣,以及憤怒,就是在這樣的對戰中升級的,兩虎相爭,本不必死一個,但就好比野獸,唾手可得的皇位,殊死反抗的公主,叫他漸漸膨脹了自己的欲望,覺得自己非做李極不可。
捏上一隻手,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在郭嘉死後,當著晨曦公主的麵斬了李燕貞,到哪時,她要還不肯從,那他就照著李極的樣子,將她綁在床上,這總該可以成事了吧。
他確定自己是愛著公主的,那種仰慕式的愛,難道還比不上郭嘉一個土財主一樣的呼來喝去?長安的貴家子弟,幾代浸淫,居然比不得一個西北沙田地裡來的土財主?
假以時日,孔成竹不相信公主不會愛上自己。
他正思索著,便見大哥孔修竹親自帶隊,快馬馱著一隻箱子而來。
揭開箱子,裡麵是一個蜷縮著,睡的正香的孩子。
小家夥細白的臉,纖眉繡繡,一張略修長的臉,與郭嘉生的一模一樣。小家夥蜷身睡在箱子裡,睡的正沉了。
孔成竹看了一眼,說道:“先用杜呦呦,這個暫且放著。”
他就不信,萬人的包圍,親兒子做脅迫,失了神力的郭嘉還能從這當歸山中跑出去。
*
出陵墓之後,是一塊凹陷的林地。
這就對了。
那些工人們應當是在裡麵辯彆了很久,才找到這樣一塊距地最窪的麵,然後一個摞著一個,打開的洞。
晨霧散去,於這山野中望下,下麵是一重又一重胸前寫著孔字的士兵。
郭嘉心中暗暗叫了一聲不好。
來的隻有孔府的兵,而沒有彆的地方的兵,就證明孔成竹已經不顧臉麵的,反了。
反而是他一直戒備的老丈人,隻怕此時叫百官架空在長安,什麼都不知道,那樣的話,怕是連甜瓜都會有危險,而趴在他肩上的夏晚,這時候還傻傻兒的,緊緊閉著雙眼,居然又睡著了。
於墓地裡走了整整一夜,倆人身上的衣服簡直沒法看。夏晚的好歹還乾著,郭嘉的全濕了個儘透。
郭嘉把夏晚放到了草地上,先扯過她的衣服,揩乾淨了自己被撞破的臉,這在她唇側吻了一吻,笑道:“還不睜開眼睛?”
夏晚其實因為初初懷孕,眠多困多,真的睡著了。
睜開眼睛,五月的山野,漫山遍野萌勃的新綠,遙遙望去,遠極處的麥田透著濃濃的新綠,瞧著真真兒叫人舒心。
夏晚揉著眼睛,深深歎了口氣,側首笑道:“雖說一路的艱難,可我怎麼覺得,咱們出來的它就這樣容易了,咱回家吧。”
她是百姓,眼裡隻有新綠,沒有看到一重重埋伏著的孔家兵,所以才會如此輕鬆敞快的說。
郭嘉於周圍四處看著,忽而屈膝在夏晚麵前,笑道:“我恍惚記得你說你懷孕了?”
他的公主坐在塊石頭上,半濕的裙擺上還沾著灰草,頭上也掛著些草枝兒,眸澈如水,兩頰飛過一抹紅,垂下腦袋,抿唇頗羞澀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