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水至少半月不曾來, 診過的禦醫說, 應當就是懷上了。”夏晚又道:“你放我下來, 我背著你走,我覺得你很不好。”
郭嘉搖頭, 於黑暗中使勁的扭曲著自己的臉,道:“我很好,你緊緊兒背著我,咱們一定能走出去。”
為了即將到來的小甜瓜, 他也得走出去,生扒了孔成竹的皮才行。
他是順著皇陵的最外一重走的,這一重的生機最小,但是,這一重的追兵也最少,因為孔成竹的大部分追兵,已經深入皇陵了。
帶著風呼呼而動的是絞錘,拿鐵索吊著,因他的經過而觸動,正在來回不停的猛砸。若非他剛才撲入水中, 絞錘砸過來, 他和夏晚都得被拍死在絞錘之前。
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闊朗的空間中, 絞錘們來回互砸著。
郭嘉閉上眼睛, 於潺潺的流水聲中聽著風隙。
就好比當初在戰場上, 閉耳聽著風聲。聽風聲, 辯風向,那怕在失去眼睛之後,都能從戰場上逃出來,這是身為一個獨行將領,必備的素質,是他從十三歲起,在關西戰場上摸爬滾打,才練出來的。
在一柄絞錘從頭頂飛過之後,他負著夏晚於水中暴起,立刻便飛奔了起來。
黑暗中,隨著風聲,穿過一柄柄於空中飛蕩著的絞錘,繼續往前飛奔。絞錘漸少的地方,就靠近牆壁了。
忽而,他吼道:“晚晚,抱緊我,一定抱緊我。”
夏晚老老實實閉著眼睛,兩手緊緊環著郭嘉的脖子,隻覺得他忽而就飛奔了起來,再接著,雙手也不知抱上什麼東西,然後淩空躍起。
夏晚不敢叫,也不敢哼,閉上眼睛,命都交給了郭嘉,隻聽轟然一撞,隨即眼隙中似乎有光亮。
“不要睜眼睛。”郭嘉在前,撞牆壁的時候把額頭給撞破了,快喘了兩聲,說道。
這是陵墓的最外圍。是那些修陵人們的修羅場。
陵墓建成不過短短幾年時,這些曾經的工匠們還沒有化成白骨,是一具具高度腐爛的屍體,以地獄般的姿勢,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腐臭彌漫,令人作嘔。
所有死去的人,空了的眼眶,全部揚起,凝望著頭頂的某一處,那是光源彎彎拐拐,透灑進來的地方。
在陵墓建成後,這些工人們會被關進這狹小的,屬於他們的葬身場裡。半個月的時間,活生生的餓死,於是總會有互鬥,人食人的場麵出現。但半個月後,基本都會死亡。
不過,總有人能逃出生天。
郭嘉側首看了看,隱隱的亮光中,夏晚兩隻眼睛閉的緊著呢。
他笑了笑,踩著一巨巨的屍骨,每踩一具,嘴裡念一句佛號算是渡化這些屈死的亡魂,最後爬上他們眼望著的那一處。
這一處有一個小小的盜洞,應該是人們疊著羅漢,一個踩著一個,然後,很多人拿雙手刨出來的。鑽出盜洞,就可以到陵墓外麵了。
*
郭旺在棲鳳宮外站了將近一刻鐘,王應急的直竄。
“我郭三爺,辦大事者不的是小節。就算真的皇上去了,有郭侍郎頂著,就沒人能查到您身上,咱們都已經抹掉一個了,如今可不是貪生怕死的時候。”
……
“咱家知道皇上是個好人,但頭可是您起的,這會兒咱們就算逃出去,皇上追查下來,也還是個死啊,郭三爺,您要再不去,咱家可一個人去了。”
郭旺於是跟著王應繼續往前走。
月光如銀而泄,星如眼,無聲的閃著。
“我聽馬平說,當初王爺帶著公主入宮,總會在長安殿外的回廊上看夕陽。”郭旺忽而說道。
王應是個年青太監,哪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他已經準備好了藥盞,隨手端著。
宮門緊閉,他深吸了口氣,便準備要去叫開宮門。
弑帝之旅,隻要叫開宮門,就沒有回頭路了,他郭仨兒不想上也得上。
王應正準備往前走,忽而叫郭旺一把拉住。
“王公公,出宮吧,先躲到我晉江藥行去。”郭旺語疾而快:“現在就走。”
王應一看郭旺這就是膽小,反悔了:“郭三爺,你這,可沒你這樣辦事兒的。”
“拿著魚符,立刻出宮,否則你的小命兒,誰也保不了。”郭旺冷冷扔了一句,轉身,大步往宮外走去。
他是為了救郭嘉才入的宮,弑的太上皇。若說為了救郭嘉而弑帝,當然也可以。但徜若李燕貞死了夏晚會傷心,那就不可以。
為了郭嘉,他可以與天下人為敵,但為了夏晚和小甜瓜,他可以調轉槍頭,和郭嘉為敵。